第13章 楹聯:人間作雨濟蒼生(2)(1 / 3)

頌經念罷,嗩呐鑼鼓聲再次響起,跪下的人又磕了三個頭。路陰陽就用手向下按了一下,音樂戛然而止,他開始宣讀保狀:

“大慈大悲聖母娘娘,燒香弟子紅門富貴,於午年二月二日淩晨所生一子,名喚醜旦。因弟子學疏才淺,勢薄力單,難保其終生無患。聖母娘娘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神通廣大,法力無邊。今將犬子醜旦寄於聖母娘娘膝下,拜托聖母娘娘巧施法術,使之脫胎換骨,改顏換容,無災無難,一生平安。隻要犬子出脫平安,弟子願做牛當馬,敬奉娘娘。為娘娘大人重修廟宇,再塑金身。口說無憑,押保為證。

甘肅省西海固州西原縣紅城子坊紅富貴敬上。壬午年五月五日。”

保狀念畢,會長敲響了銅磬,曉於娘娘。路陰陽取出腥紅盒子,讓紅富貴、紅乾仁、張百旺三個人在指頭上蘸了腥紅,先後在保狀上按了指印。會長就把保狀壓在了娘娘打坐的蓮花台上的香盤下麵。

接下來是剃頭留保,相當於和尚入寺受戒的剃度。這個程序由娃的幹爹或舅舅來操作,張百旺就當仁不讓了。不過,在廟裏娘娘麵前,隻是象征性地剪一撮頭發,在當頭頂的頭發上綰一根紅頭繩就行了,回到家裏再仔細操作;當頭頂留下一撮小辮子,其他地方都要剃光。

所有程序完畢,大家一同磕頭作揖。紅富貴抱著醜旦從地上爬起來,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心情複雜的紅乾仁抖著長袍上的土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走出了廟門。

這時候太陽已是一竿子高了。祈雨的人已經三三兩兩地進了廟院。他們頭戴柳梢編的帽子,上身敞著衣襟,露出油津津的胸腔,褲腿挽在膝蓋上,一律光著腳丫子。

紅富貴幾個人出了廟門,卻不見了齊翠花。

說好的她在廟門外等著,這會兒她能到哪裏去呢?張百旺提醒說:“大概是到戲台上看戲子化妝去了。”

紅富貴覺得有可能。她畢竟是在戲班裏混大的,成角兒的。她聽見人家唱戲,說不定是嗓子癢了。他在心裏罵道:狗改不了吃屎。他就讓姐夫陳潤年先回家——姐姐在家裏還等消息哩。自己同張百旺抱著醜旦到對麵的戲台上去找她。

今天是正會,要配合祈雨,裝扮各路神仙,不演戲,戲子們都老早就來到後台,練戲的練戲,化妝的化妝。他們二人裏裏外外轉了幾圈兒,還是不見齊翠花的影子。

張百旺說:“怕是回家了。”紅富貴說:“醜旦在這裏,她回家做啥去呢?她明明曉得醜旦耍起蠻來別人沒辦法,非要她哄不可,她卻走得不見蹤影。”紅富貴想,莫非她身上不舒服,提前回家了?是的,這幾天忙於籌辦給娃押保狀的事,她可沒有少受累。他對張百旺說:“連她個影子都不見,人這麼多,到哪裏去尋她呢?走,咱們回。醜旦醒來了就要吃奶,又要鬧騰。”

他們回到家裏,齊翠花卻不在。

姐姐陳紅氏說:“她早晨同你們出去,一直沒有回來。“

紅富貴不由得亂猜起來:也許她到哪家去看望戲子去了;也許她對求雨感到好奇,等著看人家祈雨哩,這個場麵她怕是沒見過哩。唉,糟了。祈雨是堅決不讓毛頭女人看的。女人一看,神功就白費了,就求不上雨了。她不懂規矩,是要闖麻達的。想到這裏,他把醜旦交給了姐姐,叫上張百旺又跑到娘娘廟那邊去了。

山路上,一隊一隊的人流從四麵八方往娘娘廟那邊湧。他們趕到廟門前時,已經到處站滿了人,不遠的戲場裏也坐了不少人。戲台後麵不時傳來練嗓聲和胡琴合弦聲。廟門上,獅子旁邊,鍾樓上,廟院裏,到處是頭戴柳圈帽的男人,給這幾天踏起來的黃土覆蓋了一抹綠色。在這清一色的男人天地裏,尋找一個女人還是不太困難的。不過,要是她也戴上柳圈混在男人群裏,那就不好尋了。

張百旺說:“她不敢那個樣子,也不會放著孩子不管,鑽在男人堆裏混熱鬧。”

紅富貴說:“百旺你是不知道,她膽子可大了,脾氣也怪,她心血來潮了就會做出這事的。”

於是他們二人又低著頭,在一個個柳圈底下齊齊兒瞅了一遍,還是沒有她。他們又來到戲台上,打問了每一個戲子,都說沒有遇見這麼個女人。他們又急忙回家了。

齊翠花還是沒有回家。

這時會長派人來叫紅富貴,讓他去執掌寶瓶。執掌寶瓶是祈雨時最神聖的事,一般人難以勝任,怎麼會找到他紅富貴頭上呢?會長派來的小夥子說:“會長讓你無論如何要執掌寶瓶,說你是貴人他大,你掌寶瓶定能求到雨。”紅富貴盡管心在齊翠花身上,但他還是沒有推辭,給姐姐姐夫安頓了幾句,拉著張百旺,跟著小夥子就來到了廟上。

還沒有到廟裏,老遠就聽見從那邊傳來了歌聲,歌聲蒼涼洪亮,參差不齊,似從千萬人口中發出的。雖然聽不清唱的詞兒,但從那悲悲切切的聲調中可以聽出來,那是祈雨歌。歌聲催促著人們,凝聚著人心,路上仍有三五成群的人跑著步子向廟裏進發。廟裏廟外人更多了。紅富貴和張百旺跟上小夥子擠到娘娘大殿門前,張會長連忙拿出兩隻柳圈帽子,讓他們戴上。會長對著他們的耳朵大聲說:“時辰還沒有到,還有幾個坊上的人沒有到齊。先跟著大夥兒學一學歌兒。你聽,好多的人都不會唱,嘴裏亂攪和,像個七窟窿狼一樣。這麼個唱法,玉皇老爺一看人心不齊,不像祈雨的樣子,還能給你把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