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春官辭:年兄的隊伍來路遠(1)(1 / 3)

離紅城子三十裏的張鎮堡,村人正在忙碌著迎接紅城子的戲班子。太陽剛冒花子,歡樂的鑼鼓聲,嗩呐聲此起彼伏,從戲台那邊傳來。村頭的打麥場上,搭起的戲台為村鎮上增添了一道景觀。戲台用椽棒檁子搭起架子,再把炕席綁在檁條上圍了起來,頂部是用各家各戶收來的麻袋片子或床單被麵縫在一起做的帳篷,遠遠看起來花花綠綠的。台口兩邊豎栽起來的兩根粗壯檁條作為明柱,貼上了鮮紅對聯。

上聯是:生旦淨醜皆盡亮相

下聯是:喜怒哀樂全在其中

橫額是:作如是觀

戲台上,戲場裏,一幫子年輕後生敲鑼打鼓,兩位吹鼓手站在台口兩邊鼓著腮幫子拚命地吹奏嗩呐,娃娃夥兒則在大人之間鑽來鑽去捉迷藏。窮一年不窮一日。人們完全從舊年的兵荒馬亂中解脫出來了。

會長張誌林組織迎神的隊伍,要趕到紅城子迎接坊神娘娘。

紅城子這一坊管轄三十六個村莊,張鎮堡也是其中之一。共同敬奉坊神娘娘爺。張鎮堡還是娘娘南來北往的歇馬店,所以張鎮堡唱戲、唱影子、祈雨、降妖驅鬼,都要把娘娘神像從紅城子迎請到村裏來。反過來說,紅城子要是耍社火唱大戲演牛皮燈影子,落台之後一定要到張鎮堡來演出,不然就會莫名其妙地發生一些意外事情。這一回請紅城子的戲班子來演出,自然要先迎請娘娘神來看戲,接受張鎮堡人眾的供奉。因了這層特殊關係,在紅乾仁的調停下,富貴戲班每場戲少收戲價五萬元。

這邊迎請神的隊伍正在加緊往紅城子進發,紅城子那邊卻像蜂兒分窩一樣紛亂如麻。

蕎葉上吊尋死,紅立貴猶如當頭挨了一棒。

給大寶掛完紅,紅立貴跟三寶一同往三寶家走,三寶就說:“立貴叔,今晚夕你回家去跟嬸子睡,我不要你了。”

紅立貴說:“你別提她,一提她我就潑煩。她做下那虧先人的事,弄得我也裏外不是人,見了他們兩口子,真恨不得有個老鼠窟窿鑽進去。大家整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往後的戲還咋演呢?”

三寶說:“婦人家麼,辨不來事,你已經教訓了她,她就知錯改錯了。你再回家給她說些好話,叫她不要那麼小心眼兒了。戲上不是說了嗎?枕畔教妻妻賢惠,人前教子子聰明嘛。”

紅立貴說:“跟她睡到一搭光給人脹死氣,不見她才省心。”

三寶說:“那你也不能長期不跟她睡呀?再跟我睡幾晚夕,我蕎葉嬸子就又要吃醋了,說不定又會給你和我編一段曲兒哩,紅三寶,長得好,紅立貴跟他來睡覺……”

叔侄兩個人說著鬧著來到了紅立貴的家,一推門,大門頂著,三寶喊了幾聲,裏麵沒人應承。

紅立貴想,莫非這婊子嫁漢子哩,幾天不搗她,她就受不住了。就低聲對三寶說:“你搭肩,我翻牆上。”

三寶便半蹲下身子靠在院牆上,紅立貴踩著他的肩膀爬上院牆翻牆進了院子,又開開大門。紅立貴沒等三寶走進大門,就一溜小跑步到了窯門前,一推,窯門被啥東西擋了一下。三寶趕來擦了火柴一照,媽喲,一個人直戳戳地吊在門框上,再往臉上一照,二人同時嚇得大叫起來!

上吊人是蕎葉。

蕎葉姓苟,是三裏外苟家窪人,本名叫苟蕎花。娶過門來以後,保長老婆李桂花說侄媳婦重嬸子的名字,要改哩,就幫她改成蕎葉。

她娘家父母和哥哥被莊裏人連夜請來了。娘家人自然是撒了潑地哭,撒了潑地罵,撒了潑地鬧。

三寶怕立貴叔挨打,始終不離左右地護著他。

蕎葉兒的死除了給紅立貴一家造成了天大的損失和心靈創傷外,就是給富貴戲班帶來了麻煩。

一向穩重的紅富貴也心急火燎的。他跟張百旺夫婦、姐夫陳潤年和妻子齊翠花都沒有一點兒睡意,而是坐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地商量事情。村裏死了人,而且死的是戲班子主要角色的妻子,這戲還能演嗎?可與張鎮堡的戲約已經簽了,人家那邊也花了錢費了事,還把各莊的親戚都請來看戲,恐怕戲是退不掉的。再說,退了戲,就要給人家賠償違約金上百萬元。富貴戲班子已經折騰得捉襟見肘了,就是把剩下的藥物和房地全部賣掉,也湊不夠這個數。他們商量來商量去,決定派人到張鎮堡說下情,按特殊情況把戲退了最好。萬一說不倒,就請紅乾仁出麵調停。

雞兒叫完第三遍,陳潤年就起來往張鎮堡趕。走到太陽冒出山畔的時候,半路上碰上了張鎮堡迎請坊神的隊伍。陳潤年就先入為主,給張會長和大夥兒作揖施禮,然後說了事情原委曲直,要求退戲。

會長張誌林一聽,立即拉下臉來說:“這事不行,這事不行。為了請你們的戲,你不曉得我們費了多大事?這不單單是個唱戲的事,主要是敬神哩。這幾年,天災人禍、兵荒馬亂的,人都難悵著活不下去了,大夥兒才有了這個舉心,肚挪口攢地湊錢請戲敬神,盼望著能有個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如今款也收得差不多了,戲台也搭起來了,親戚朋友也來等著看戲哩。碌碡拽到半山上了。你看我們這架勢,你說我們能半路打道回府嗎?村裏的人和親戚朋友好打發,你們的戲錢也好賠,可神咋樣辦?娘娘爺是隨便能打發的嗎?如果神靈不高興,降罪於咱,後果您想去。誰能做了這個主?”

陳潤年聽了,也一時泛不上話來,像個木樁一樣愣在那裏,半晌才說:“那咋辦呢?”

張誌林說:“咋辦?戲照演,神照敬,辦法你們自己想。走,跟我們一起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