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秦腔:嚇得嵐萍心膽寒(1)(1 / 2)

王蘭香跟隨張鎮堡送神的隊伍返回到紅城子,已是正午了。她害怕見到紅城子的人,就一頭鑽進了紅富貴的家。

醜旦兒一看見她,就伸出兩隻手向她抓著,叫喚著,要她這個幹娘抱。她從陳紅氏手裏接過醜旦,在他的臉蛋上猛親了幾口,就覺得心頭一熱,一股眼淚奪眶而出。

陳紅氏一看她是這個樣子,以為是她家裏或者醜旦兒的父母出了啥事情,就連忙問:“他幹娘,你是咋了,出啥事了嗎?”

王蘭香連忙搖了搖頭,把醜旦兒又交給了陳紅氏。她打開包袱,取出了紅富貴兩口子給娃捎來的帽子、鞋襪和糖果,一樣一樣地擺在炕頭上。醜旦看見這些東西,又撲著叫著要抓挖。陳紅氏就把一塊洋糖塞進他的手裏。誰料他拿一件撂一件,撂得滿炕滿地都是。王蘭香剝了一塊洋糖塞進他的口裏,他立即就不鬧了。

王蘭香把戲班子的演出情況向陳紅氏說得很是詳細。說是如果再沒有台口,八裏鎮演完,十五過了就回來了。若再有人寫戲,他們會派人捎話回來的。她對陳紅氏說:“家裏有啥忙活,我會幫忙的。他叮嚀我要照顧醜旦兒。”

她本來想到紅立貴家進去,把戲班子帶給蕎葉兒的燒紙錢交給紅立貴的父母,可她怕見人,更怕碰見紅乾仁。她就把錢留紅陳紅氏,讓她明早到紅立貴家裏去,把戲班裏的錢交給立貴父母,向家裏人解釋一下紅立貴回不來的原因,和戲班在那邊演戲祭奠養葉的事。

天剛擦黑,王蘭香回到了張家咀頭家中。

公公張宗仁一臉的不高興。婆婆絮絮叨叨地說:“我想著你快回來了。你再不回來,這個正月十五可咋過呢麼?麵沒麵的水沒水,燈盞沒蒸下,燈籠沒紮下。旺子沒在,你再不回來,還不把我老兩口心急死?旺子好著嗎?這個瞎鬆不回來,光曉得在外頭瘋瘋張張的,也不曉得我老兩口子在屋裏咋難悵呢?”

她進廚房一看,水缸裏隻剩下不足兩馬勺水。就連忙挑起桶擔去溝裏擔水。

公公說:“算了。天都這麼黑了,明早起早些擔去。”

她怕白天見到人,想著還是趁天黑擔上一擔水。就說:“晚夕要調麵蒸燈盞哩。一會兒就擔來了。”

她一鼓作氣擔了兩擔水,把一擔倒進水缸,把一桶倒進鍋裏,架起柴禾就燒。她把喂豬的槽子洗幹淨,搬進她住的小房,把熱水倒進了豬食槽,頂了房門,脫光衣褲鑽進豬食槽裏開始洗身子。她當姑娘的時間跟興隆鎮上的幾個回民女子有交往,從她們那裏知道了帶水是咋回事。就是男女同了床,或者男人遺了精,女人來了月經,都要帶水清洗下身,叫洗烏蘇裏。不帶水不能做飯,更不能參加宗教活動,出門也不吉利。

蘭香想到,自己遭受了那麼大的委屈,這個身子已經髒得一塌糊塗。因了這,她沒有讓旺子沾身。如今回到家裏,要給公婆做飯,明日正月十五還要敬神點明心燈盞,掛燈籠,說啥也得洗一洗身子。她鑽進熱氣騰騰的水槽裏,一邊搓洗身子,一邊想心事。紅家堡子裏那恥辱的一夜和張鎮堡讓旺子掃興的那一夜,使她的心又疼痛起來……

梳洗完畢,她又燒了開水,燙了半盆糜麵,半盆子蕎麵。捂到鍋巷裏,等發酵了,有了甜味就蒸燈盞。

這一晚夕,她睡了一個懶覺,第二天太陽一竿子高的時間,她才懶洋洋地起了床。睜眼一看,昨晚夕燙在盆裏的麵發起來溢到鍋巷裏了,白花花的一片連一片。她連忙洗了手臉,給公公婆婆燒了麵茶就開始收拾蒸燈盞。

糜麵燈盞好做,隻捏一串像搗蒜窩兒那樣的麵窩兒就行了。蕎麵燈盞可得費些心思。把調好的麵團成像搗蒜窩兒那樣的麵窩兒,然後用剪窗花的小剪刀在麵窩邊沿上剪一圈幾層子花牙牙,像麥摞一樣。家中人的屬相也要捏成麵的小動物蹲在燈盞沿兒上。丈夫旺子屬牛,她就捏成了一頭牛,可一看這頭牛不成樣,她就捏成一團,然後放在手心裏慢慢地捏。先捏牛頭、牛角、牛耳朵,再捏前腿、前蹄子,後腿、後蹄子和尾巴。為了讓人看到這是一頭犍牛,她剪了一撮胡麻毛貼在牛的肚子上,最後找兩顆黑豆子點在牛頭上,就成了瞪著的牛眼睛。她看到自己為丈夫製造的傑作,笑了一下,心想,他發脾氣用眼睛瞪人的時候,就是這麼個樣子。自己屬兔,就捏了一隻兔兒。兔兒自己從小就用泥捏,用布繡荷包,手極熟練,一捏就成。公公屬龍,婆婆屬蛇,她都一一捏成了形象,插附在燈盞上,隻等到十五晚夕加油點燃。

正月十五,八裏鎮的人也都在用麵製作明心燈。據說,臘月八的糊心飯一吃,人的心裏就糊塗了,不分輩分大小在一搭唱社火的,耍賭博的,正月十五明心燈一點,人們才會清醒起來,開始籌備農耕事宜。所以這十五的明心燈非點不可,不僅蒸麵燈,還要紮花燈。八裏鎮距縣城近,點燈玩燈的講究自然要比鄉村多得多。家家戶戶自戲班進村的那一天起,就開始掛起了各式各樣的紙糊的燈籠。從十四這天開始就做麵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