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當然不同意。她對我說:“可真不愧是奸商啊,高明!明明是它的質量問題,又在保修期內,憑什麼它高唱著誠信,卻讓我來承擔這損失?”
老王同誌也勸“真貨樓”再讓點兒步:“滿打滿算,人家消費者也就使用了你這商品2個月,你就叫人家賠上100塊錢,換上你,是不是心裏也不平衡啊?”
道理確實是這麼個道理,明白得如同日月經天,江河行地,草生木長,花開花落。可是“道理”在“唯利是圖”麵前,就是小山羊撞在大灰狼的牙口上了。人家“真貨樓”不在乎“道理”在乎的是錢,疾速表示,1分錢也不能讓了,理由:“這個口子不能開,要是今後消費者都拿著東西找我們來退貨,那我們的買賣還開不開了?”——合著他們是醉翁之意為了後路,還盤算著繼續坑害其他消費者!消協調解告失敗。老王同誌一再解釋說,我們不是權力機關,也就起個調解作用。再不行,你隻能上告法院或者找新聞界。
唉,這麼一點兒小破事,一共也沒幾個錢,誰可能為它打官司?人家精明的商人早就把這因素考慮熟了。卜草這輩子還沒打過官司,連法院的大門朝開都不知道。何況,無聊還是“有聊”啊——我了解她,她確實不缺這100塊錢,她在乎的是這個天大的“理”字。她是一個有正義感的人,純淨得透明,眼裏揉不得沙子,最見不得世間的不公平。
可是卜草啊,如今這個世道,大變態,大異化,大荒誕,世人追逐的除了錢就是權,出了商場就是官場,看不完的假貨聽不盡的假話,你能天天跟人講理去?
是的,我們確實是視時間為生命的知識分子,確實應付不了這種無恥且無聊的戰術,算了,我勸你就這麼著吧,吃虧就吃虧了,不是有一句智慧的民諺嗎,“寧跟好人打頓架,不跟惡棍說句話”。
草緘默不語。
半天,又半天,她終於僵屍似的,悲憤地點了點頭。
我一看稀泥抹成了,趕緊得便宜賣乖,安慰她說:但是當然,這個理咱們不能放棄,得把這件事跟全國人民講清楚,免得他們以後還像你一樣吃虧上當受騙。況且。這也是有關北京聲譽的大事情。特別是王府井,是首都第一商業街,是中國的門麵,你這個北京人買了劣貨,當然明白這隻是“真貨樓”坑了你,可要是外地客人外國客人,是會大罵王府井,大罵北京,大罵中國的!
也許他們要記一輩子,永遠永遠都不到中國來了!也許他們也恰是新聞記者或是文字工作者,憤慨之下,把這件事寫成文章,在海外登在報刊上。他們的無以計數的讀者就會讀到,並由此對中國產生深刻的印象,永遠記在心間。某些不友好的家夥甚至雙肩一聳,兩手一攤,輕蔑地說:“這些醜陋的中國人……”
卜草忽然淚如雨下!
由是,我抽出自己寶貴的時間,寫出這篇文章。我所期望的,是能為真正的“誠信”精神正正名,也讓世人看看,誰說沒有了天理?
卜草你聽好,所有良心未泯的同胞們,請你們大家都聽好:天地在呢,公道自在人心!過去封建社會裏,我們的古人還講究仁、義、禮、智、信,講究視金錢如糞土,講究“安能催眉折腰事權貴”,講究安身立命的清潔的精神,難道我們今天就光剩下金錢和利益了嗎?果若如此,是我們這個時代的奇恥大辱啊,先祖先宗,子孫後代,誰還能寬恕我們今天這段曆史!怎麼樣?
就是不能哭2003年2月21日於京城銀街2003年3月12日又改
並不意外的結局
2005年春天,我又到了北京王府井大街,忽然想起兩年前的這檔子妙事,就決定再去“真貨樓”轉一圈。誰知來來回回找了兩趟,竟找它不著了,那擺滿了白金鑽石的銀光閃閃的“真貨樓”,就像是從人間蒸發了——難道它是倒閉了?抑或是被查處了?再或是賺了一大把黑心錢就趕緊勝利大逃亡了?
回到家我就給女友草打電話。她沒等我的話落地,就像受傷的狼一樣嚎起來——說她當年給母親買的項鏈折了,項鏈墜變黑了,有一天拿去修理,去的就還是當年“改圈”的那個外地人承包的小櫃台。結果,工匠還是那位,一看就說是假貨,沒法修。草書生氣地嚴正指出:“當年我在你這兒“改圈”時有所懷疑,追問過你,你一口咬定說是白金和真鑽石,怎麼現在又說是假貨啦?”那工匠狡黠地一笑,理直氣壯道:“現在那‘真貨樓’沒有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