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目望去,除了綠樹掩映中的一群群殘紅色佛塔,蒲甘的大地上,似乎就沒有其他長物了。
蒲甘不算大,現在隻是曼德勒市下轄的一個古文化遺存,也許能算上一個小鎮。隻有一條小小的街道,一二家小小的餐館,二三家小小的雜貨店。可令人驚愕不解的是,就在這方小小的區域裏,鼎盛時期,競矗立著20000多座佛塔!今日猶存2000多座,仍美其名:“萬塔之國”。
這個古王朝大約建於1044年,是為緬甸國家的發祥地,前後綿亙200餘年,曆11任君主,後來皇室不思進取,宮廷糜爛內亂,終招致沒頂之災,於13世紀的1287年,在韃靼征騎的刀光火影之下,滅亡了。其時正值中國元代元世祖忽必烈時期。中華帝國,有文字記載的文明史至彼,已有一千多年,文化燦爛,科技發達,五穀豐登,國力強盛。而當時的蒲甘王國呢,隻是一個200年曆史的農耕國家,靠著鐵鐮求祈上蒼,國勢顯然是不強的,國力也不寬裕。問題就來了:
短短200年,蒲甘怎麼造了那麼多塔?為什麼要造那麼多塔?都是誰造的?來的錢財?我步入一座座塔門,走進了曆史深處。
阿難陀寺有北京民族文化宮那麼高,規模也差不多,在蒲甘眾塔中,它不是最高的,也不是最大的。卻是地位最重要的。原因有二:一是它建立最早,“蒲甘得有今日之榮譽者,阿難陀寺實與有功焉。”(引自戈埃哈威《緬甸史》);二是它的建築藝術水平和工藝水平最高,堪稱蒲甘佛塔的代表作。
在這裏,我們不得不暫時停頓一下,讓我們對自己習以為常的思維定式來一點調整。去緬甸前,我也想當然地認為,我們的這個接壤鄰邦,肯定也是中華文化的嫡傳者。誰料完全不是這麼回事,緬甸的古文化也可稱“輝煌燦爛”,但確實不是發蒙於我們這個源頭,而大概更接近於古印度的佛教文化(我沒去過印度,此一說存疑)。比如我們中國的塔,都說是僧人仙逝以後放舍利子的,所以一座塔就是一個亡靈。它們一般都是實心塔,地位高者另外設有地官,陪葬相應等級的珍寶,最著名者如人人都知曉的陝西法門寺,其出土的地下寶藏可以建成一座專門的博物館,甚至形成一門法門寺學。而緬甸的塔分實心塔和空心塔兩種,空心塔裏麵都塑著巨大的釋迦牟尼像,還有佛龕、壁畫等等其他藝術品,主要功能是用於朝拜,阿難陀寺即是這一種。
緬方導遊向我們誇耀的是阿難陀寺傑出的采光技術,當初建塔時,為保護佛塔萬世永存,陽光是絕不能射入的,但隨之而來的難題是照明問題,建築師們就在佛像對麵的塔頂鑿開一小扇拱形窗子,使光束照在佛臉上,既避免了陽光的直射,又突出了“主要英雄人物”,還解決了寺內的照明,可謂一石三鳥,的確很高明。另一誇耀之處是佛巨像,緬甸的塔內都是四麵佛,隻供一位今世釋迦牟尼佛,阿寺也不例外,四個佛像均為立像,衣著和手勢略有不同,其巨高巨大有如杭州靈隱寺的大佛像,須仰視。雕塑水準一般,線條很粗獷,麵部表情也顯得呆板單一。使導遊引為自豪的是它們的募捐者,其中有一座像是由一個村莊集體捐獻的,而以前他們對佛寺的態度“不很正確”,現在已提高了覺悟,捐獻佛像是改正錯誤的實際行動也……
這種講解,已經有了佛教的勸喻味道,是不是?在緬甸,這種叫人皈依佛教的勸喻到處都是,這可能與她過去是多神教國家有關係,許多寺廟裏甚至做成連環畫圖,有的用水彩、油漆,有的用石雕,鑲在牆壁上。其中有一種到處重複的內容,就是說過去某個國王相信邪教,致使人民生靈塗炭,後來某大臣(或某王子、某公主、某王妃等)請來佛祖,戰勝了邪教,遂使國王翻然悔悟,人民也從苦海裏麵獲得了新生。每幅連環畫都非常平實易懂,沒有文化的婦孺也能一目了然,我不由得十分感慨:這佛教的宣傳手段可真是厲害,應該讓我們的宣傳部門好好學一學。不過,我卻更喜歡自己隨意走,隨意看,隨意感悟,隨意:遐想,就離開了主流,獨自隨緣而行——啊。還真讓我看到一方神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