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韻詩要出院了。她在醫院住了九天。九天裏最辛苦的人是趙世傑。他明顯消瘦了。頭發和皮膚都失去了往日的潤澤。眼睛裏布滿血絲。陳護士笑哈哈地說他“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這個性情開朗的護士已經看明白了趙世傑對何韻詩一腔死心蹋地的癡情。她直言自己對何韻詩“羨慕嫉妒恨”,說何韻詩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他把自己整個兒給你了,別的女人想揩一點油都不能。”
何韻詩忘情地大笑:“我可不是那麼貪心的人,趙世傑,你就滿足一下人家嘛。”
趙世傑緊張地看著她,擔心她因為大笑傷處疼痛。
“好多了,隻是微微的有點疼。放心吧你。”
何韻詩的口氣裏帶著受寵的甜蜜。
她真的感到無限甜蜜,記憶當中似乎從未被人這樣悉心地照料過。她問趙世傑這段時間是不是心裏煩透她了,又指著周圍忙忙碌碌的病人家屬,說:“你看,圍城裏的風景就是這樣的。煩瑣至極。”
在她說這話的時候,大家正在談論便秘。這屋的病人肢體活動都不方便,都得了便秘,每天談論最多的話題就是如何讓病人解下大便,喝涼開水,揉肚子,喝蜂蜜,按摩虎口……誰家的病人解下大便就像拉下金子一樣有成就感。
除了便秘,就是談吃談喝談病情。全是關乎肉體的,看不到精神的光芒。
而且,滿屋亂糟糟的,總是有人晃來晃去,吵來吵去,電視整天放著,不是搞笑的兒童劇,就是白癡的娛樂節目。
病房就是粗俗的集中營。何韻詩覺得讓那麼風雅的趙世傑呆在這個地方簡直就是罪過。
“怕了吧?這就是世俗生活。我勸你還是躲進你的象牙塔裏吧。”何韻詩對趙世傑說,“從你的雅室一下子掉到這個地方,是不是覺得像進了豬圈?”
“你看我像怕的樣子嗎?”趙世傑笑問。
的確看不出,他似乎每天都忙得很愉快。他好心情地看著每個人,唯一擔心的是何韻詩睡不好覺和她傷處的疼痛。有一夜,何韻詩疼痛得醒過來。她急促地喘氣,胸口劇烈起伏。趙世傑去找護士,護士在床頭掛了氧氣瓶讓何韻詩吸氧。吸氧也沒用,依舊疼痛得厲害。護士走了以後,何韻詩拔掉吸管,叫趙世傑扶她坐起來。她坐了一會兒,感覺好多了。她就一直坐著,坐了半夜,趙世傑陪她坐了半夜。白天,困極了的何韻詩半臥在床上睡著了,趙世傑還得去忙吃忙喝。醫院裏有現成的病號飯,但趙世傑不滿意,他一定要親手做給她吃。
何韻詩滿懷感激地看著趙世傑。多麼好的男人!她在心裏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