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是於小羽睡過的淩亂樣子,床單上又鋪了一條新床單。住了女人的房間裏就有了女人的氣味。真是奇妙呀。王大力故意把換下來的襯衣丟在床上,便匆匆離去。
其實王大力剛進門時掩飾不住的吃驚已被於小羽看在眼裏。她隻能以無奈來緩解這種恐懼的感受。一早,天剛蒙蒙亮時,於小羽起床,又一次在鏡子裏看見自己,她花了很大努力才接受了現實:這確實是你。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日光燈下,臉上的瘀血清晰可見,由深紫、淺綠、青黃一暈一暈地鋪在額頭和顴骨上,配上那絕了情的眼神,活象是個不務正業的疲憊的女人。她想象得出,如果從今以後她遇到的都是王大力那種掩飾在彬彬有禮之下的目光的話,她寧願退隱山林。一個從小因美貌而在男孩和男人們讚美、癡迷、崇拜的目光中長大的女孩子,她對美麗的依賴,要大大高於那些始終相貌平平的女孩子對容貌的期待。她甚至不堪受人漠視。事到如今,林光明,咱們誰也不欠誰了!
前一晚倒在地上的暫時昏迷中,她還報複性地幻想過要長久地保持身段和麵容,使之美貌如初,幻想過多年以後在繁華街頭與早已分手的林光明意外相遇,冷冷地看林光明悔恨不已的神情。今天想來就有些好笑了。多年以後她已經老了,而年輕女孩永遠層出不窮。林光明怎麼至於悔恨?相反的,今後,在許多她一向看重的交際場合裏,年紀漸長的她將領受那些勢利眼男人冷酷挑剔的目光,想來真令人膽寒。
查爾斯一直在呼她。她不知道該怎麼對他說。
林光明決定也去報個名,參加一次極地訓練,去北極一趟。他隱約感到這是一次機會,起碼對自己日漸衰退的體力和精力是一次重振的機會。同時,時機也很配合。眼下剛和於小羽鬧翻了,這種殘局收拾起來很費神,索性一走了之,一年半載後回來,愛誰誰誰了。
北極熊是北極地區無可置疑的統治者。這些體重可達900公斤的遊泳健將,一生大部分時間都在海水中或浮冰上遊弋捕食,甚至在懷胎哺育時也很少登上陸地。它們在冰上的奔跑速度可達每小時60公裏,能在冰水中連續遊泳320公裏。它們捕食時前掌一撲,即可擊碎海象的頭骨。
林光明狂打王大力的手機。王大力正開著車,但仍冒著被交警扣住的危險接了電話。通話最後,王大力向他坦白,於小羽昨晚確實住在他那兒了。
那你昨天晚上在哪兒?
王大力委屈地說,我住在我……女……朋友那兒。
哪兒?林光明追問。你女朋友?
聽得出王大力的聲音都快哭了,他說,光明,你還懷疑我?
因為我從來沒聽說過你有女朋友。
我當然有。看來我說什麼也得帶給你們看看了。簡直小看人!
回來再說!林光明喊了一嗓子。
昨天夜裏,他又開了一瓶綠豆燒酒,自斟自飲地到了天亮。第一次打女人,打的就是結婚多年的妻子。在婚姻裏,你不知道該如何幫自己一把,不知道什麼樣的武器才是你真正的朋友。女人可以哭,可是並非所有的男人都吃這一套;男人可以灌醉自己,可是偏偏更惹女人厭惡;那麼,反其道而行之——讓女人去喝酒,男人去哭;或者就照自己想做的那樣——大打出手。至於打出手之後再應該怎麼辦,他不知道,沒有經驗。那天打完了她,她躺在外邊不起來,但有輕微的喘息。他在廚房裏,一邊喝酒一邊想,不知該不該扶她一把。她不安份,從小就不安份。好女人有的是,你卻偏要她。你放棄了一個又一個好女人,卻如饑似渴地追求她一個,以為可以同生共死。
可是,一旦打出手了,似乎又有一絲類似“索性做了就做了”的解脫感升上心頭。應該說,一味的愛是很累人的,尤其是那種愛之中又攙雜著責任和負疚,甚至父親般的感情。
如今,他知道,他就要失去這個老婆了。他將接受一種新的單身生活,不得不重新忍受孤獨,因為他不是那種喜歡獨身的男人;他還將要對兩家老人反複解釋說服;將要為兒子的歸屬和她有一番鬥爭;他個人還將在一段時間裏沒有女人,從上一次和她到現在少說也有三個月了,當然如果她和洋人是在這以後勾搭上的,他還該慶幸才是;否則傳染上什麼病誰也說不清。
那天她含含混混地說了一句,光明,你老了,你不行了……所以他一連三個月都不碰她。可是偶然發現她和查爾斯,卻是他沒有料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