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3)

——嗬,你想跨進這道門檻,你知道等待你的是什麼嗎?

——知道。

——知道寒冷、饑餓、憎恨、嘲笑、蔑視、侮辱、疾病,甚至死亡嗎?

——知道。

——知道你會跟人世隔絕,完全孤伶伶一個嗎?

——知道……我準備好了,我願意經受一切苦難一切打擊。

——知道不僅要躲開敵人,而且要拋棄親人,離開朋友嗎?

——是的,可以離開他們。

——好吧,你情願去犧牲嗎。

——是的……

她的話語輕輕,卻充滿了激情。她的眼睛凝視著他。他從她那深沉的目光中,看到的不僅是對正義和真理的執著,而且還有另一種灼熱的情感……

他們的兩顆心,跳動著同樣的韻律。

火與火的融會,什麼樣的寒潮不可以抵禦呢?

1929年12月的一天,外婆邁著輕盈的步子,走進了“留克斯”旅館——外公下榻的地方,她的臉上洋溢著興奮和幸福的神情——這天,是她與外公結為伉儷的日子。

沒有隆重的儀式,沒有滿堂的賓客,隻請了幾位中國同學來聚餐。她既當新娘又當廚師,親手做了中國菜。

她也沒有穿婚紗,隻是特意換上了那件她喜歡的、平時不輕易穿的紅絲絨旗袍。

穿上紅絲絨旗袍的外婆光彩照人,如一片紅霞,如一團火焰,在外公的心中留下永恒的記憶。

多年後當外公對我談起他與外婆從相識、相愛到相知的過程時,說了這樣一句話:“我們成為相知,首先是因為政治,然後才是感情。”

外公所說的政治,就是革命——一方麵要同三座大山作戰,一方麵要與黨內錯誤路線鬥爭。正因為這種雙重的戰士身份,便決定了外公與外婆要走忍辱負重的道路,也就有了磨難中相濡以沫、刻骨銘心的愛的曆程。

婚後沒有多久,預料中的事情發生了——學校“支部局”做出一項決定:開除唐義貞的團籍與學籍,“罪名”是“反對支部局”——“反對支部局”就是“反黨”。

外婆在遭受打擊後無悔無憾,曾坦然一笑告訴一位即將回國的女友:“我被光榮地開除了團籍和學籍。”表示出她同王明集團勢不兩立的堅強決心。學校當局問她:“你回國後還革命不革命?”外婆回答:“當然還要革命!”於是她被送到一個“醫務訓練班”進行短期培訓,規定回國後到蘇區做醫務工作。

1930年,共產國際提出要“刷新”中共代表團成員,外公回國,外婆還在“醫務訓練班”培訓。他們婚後第一次分離。為了保守秘密,外婆沒有前往送行,隻是與外公約好在上海見麵的辦法。

9

外公於1930年七八月間回到上海。外婆是在9月底結束了在蘇聯的學習生活,於10月份回國,來到上海。外公派人把她接到他在同孚路租好的房子。當時租房子很困難,因為國民黨的暗探、特務橫行,形勢嚴峻,租房子要有家眷,否則房東不敢出租。外公事先對房東說他有家眷,才租到了房子。外婆沒來時,房東經常要問。外婆來了,房東才放下心來。

外公回國後擔任出國前原來的職務——團中央宣傳部長。他向團中央反映了外婆在中山大學被開除團籍的緣由,並提出恢複她的團籍的要求。他指出,所謂“反對支部局”並無政治內容,構不成“反黨”的罪名,開除團籍毫無根據和理由,也不符合團的章程。團中央因而做出決定,恢複了外婆的團籍。

外婆與外公在上海的小住,是他們婚後的所有歲月裏所度過的相對穩定的一段“家居”生活。有歡樂,但也十分單調。秘密工作的環境下,非不得已是不出門的,甚至也不能出去散步。這對活潑好動的外婆來說,很不習慣,但她忍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