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2)

迎接他的是一位穿青布長衫、理光頭的年輕人。他就是通過王蔭樓約見唐義精的人,名叫惲代英,字子毅,任中華大學中學部主任。

我們在不知不覺中接觸到了一位在中共黨史中鼎鼎有名的人物。是的,惲代英,這對於學過中共黨史的人來說,是一個耳熟能詳的名字,他的生平事跡已經載入中國革命的史冊。在幾年以前,我曾特別關注過這個名字,那是因為那時我正在搜集我的外公的生平材料,其中發現惲代英在我的外公確立共產主義信仰的過程中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我的外公也是中共黨史中鼎鼎有名的人物,可他稱惲代英是“我的第一個共產主義的老師。”這引起了我對惲代英的關注。我找了惲代英的傳記來讀,但在我讀惲代英傳記時及以後很長一段時間裏,並不知道他與大舅爺唐義精有著非同尋常的關係。後來,是八爺告訴了我這層關係,八爺又是從《惲代英日記》中讀到這層關係的,在惲代英1919年3月至12月的日記中,多處提到了他們的交往。最早是3月11日的一篇,其中寫道:

……王蔭樓介紹唐粹庵君至校。

八爺的對他們的這層關係的發現很有感悟。她在回憶大哥唐義精的一篇文章中寫道:

“他立誌以藝術教育為終身奮鬥目標甚至獻出了他寶貴的生命。他的思想根源在哪裏?受了什麼影響?幾十年來我經常感到納悶,直到四年前我偶然見到了《惲代英日記》,除了我大兄本人具有高尚的素質外,深知惲代英先烈對他的影響是巨大的。”

我很讚同八爺的這種分析,因為我相信這樣一種觀點:一個人在他人生的重要的時候,交的是什麼樣的朋友,可能將影響他今後的人生道路。

我想,大舅爺唐義精在認識惲代英以前,理應對惲代英早有所聞,因為惲代英是武漢青年群中引人矚目、頗有名望的人物。近幾年裏,他在《新青年》、《東方雜誌》等刊物發表了大量文章,針砭時弊,縱論天下事,熱烈讚成科學和民主的主張,提倡民權思想;他在武漢影響極大的另一件事是組織了一個以“群策群力,自助助人”為宗旨的“互助社”,他在“互助社”提倡培養“智仁勇”的“一貫之德”,並製定戒約八則:“不談人過失、不失信、不惡待人、不做無益事、不浪費、不輕狂、不染惡嗜好、不驕矜。”社員們經常開會,自我反省,檢查自己是否做到以上“八不”。惲代英還利用假期,邀約社員登山、遠足,借以鍛煉體魄,陶冶精神。就連他那光頭,也是為了抗議北洋軍閥段祺瑞政府與日本帝國主義簽訂屈辱的《共同防敵軍事協定》、表示愛國的決心,因而“始剃全頭,不戴東洋頭之義也”。唐義精肯定是聽了這些關於他的傳聞後,十分欽佩,認定這是一位具有正義之心、富有生氣的青年。不然,不善交際亦不愛交際的他為什麼一經受邀,就欣然應諾呢?

“粹庵兄,久仰久仰!”

一進門,惲代英就迎了過來,握著唐義精的手,用力搖著,臉上是熱情的笑容,口中是熱烈的話語。

“終於把您請來了。真不好意思,本該我去看您的,可是您看我這攤子事……您來了真是太好了,我早就想見到您呀,隻是一時間尋不著門,這回多虧蔭樓兄介紹。請坐,快請坐!”

唐義精一下子被他的熱烈的情緒所感染:他那張眉目清秀的臉的表情是多麼樸實又多麼生動呀;他那眼睛透出的銳利目光,有一種灼人的熱度,但也讓人一眼就感受到真誠;他飛快地收拾桌麵、搬凳子、倒茶的一係列動作,顯出他的幹練和利索。唐義精第一眼的印象,便覺得他是那樣親切,與他是那樣貼近。

“粹庵兄,您在師小熱衷美術教育的事,可是傳遍了全市學界喲!難得!難得!我要請教於您,您對這美術教育是如何看的。”

唐義精是個靦腆之人,害怕聽到誇獎的話,一遇誇獎便麵紅耳赤。這會兒他便是這樣,他紅著臉,慌忙擺起了手:“子毅君,您過獎了過獎了。其實,我並沒做多少什麼事情,我隻是喜歡美術而已,並想讓學生也來喜歡罷了。我隻覺得……覺得這美術是培養美的教育……”

“對!對!您說的就是美育、美育!”惲代英興奮地說。

仿佛是受到了一種鼓勵,一向不善言辭的唐義精卻有了表達的欲望,話也說得暢快了:“我是說這繪畫是一種藝術,藝術崇尚的是美。美是精細,唯有精細,才能琢磨我國人尚且粗礪的心;美是清純,唯有清純,才能淨化我國人心靈上的汙穢;美是高雅,唯有高雅,才能培養我國人高尚之品行。我以為,造就善不能沒有美。古人所說的‘盡善盡美’,才是一種完全的境界。所以,所以,我崇尚藝術,崇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