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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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義精的牽掛越來越多了。

他一頭牽掛著學校,一頭牽掛著家,還一頭牽掛著遠在他鄉的老四義為和老六義貞。家中一下子走了弟妹兩個,他每次回到家,總覺得家中有了很大的空缺,心裏也就空落落的。對家中的牽掛,最讓他放不下心的是母親。六妹的離去,給母親的打擊太大了。母親病愈後得知女兒已離開武漢的情況後,好幾天裏茶飯不思,以淚洗臉。此後,便常常問起:貞兒有沒有信息?但得到的回答都令她失望。義精知道,貞妹從事的工作是不便輕易通信的,所以離去後長時間都沒有她的消息。他的心裏也是著急的很,但在母親麵前卻不便表露出來,隻能說些寬慰的話。

望著母親那一種期盼、焦灼的神態,他的心總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滋味。他所能做的,就是不顧學校的事多忙,都要每天抽點空回家,給母親捶捶背,陪母親說說話。

學校的事也夠他操心的。他除了回家陪會兒母親,便終日守在學校。他本來遇事務必躬親,學校的教學、經費等大事自不必說,他要花大力氣顧到,此外諸如學校的衛生與夥食,查學生寢室之類,他也都親與其事,所以師生中有人稱他為“勤務頭”。

這期間唐家發生了一件不幸的事,老二唐小舟病逝了!

才二十多歲的唐小舟,自己行醫,卻如同行醫的父親一樣,沒能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步父親的後塵,去了。

喪子之痛,讓趙喜齡痛不欲生!

唐義精承受著失去手足的悲傷,卻要忍著痛苦寬慰母親,還要撫慰弟媳和侄兒女們——唐小舟撇下的五個孩子。

他一下子感到身心無比的沉重和疲累……

在唐義貞離家的這年年底,家裏終於接到了她的來信。

信是寫給母親的:

親愛的媽媽:

我的學校放假快兩星期了,現仍住在學校裏。年假內設一個補習班,我也入了補習班,所以今年假不能回家過年了,來往的川資又不在少數,一人行路有許多不便。學校裏有幾個很要好的朋友在一塊,倒不覺寂寞,請媽媽放心,我在外一切都知道自愛。

大哥的學校放假了吧?二、三哥常有信來家嗎?四嫂的小孩吃得胖吧?十個侄兒我很想他們。望媽媽多保重身體,不要操勞過度!哥哥嫂嫂們還有八妹都代我問安。

祝我的媽媽福體安康!

珍兒稟,十二月廿日

其實唐義貞在上海,是在做著赴蘇聯的準備工作,信中說的補習班,就是俄文補習班。她在信中自然不能把真實情況都寫明,也依然不能說自己即將出國前往蘇聯,因為這一切都是在秘密狀態下進行的。當然,她也不知道二哥已經離開了人間。

當母親的,接到女兒的信,自然有幾份高興,聽說女兒不能回家過年,卻又覺得是個太大的遺憾——女兒可是第一次遠離家人在外過年呀!想到這些,當母親的又禁不住掉下眼淚來……

唐義精像身背重負的駱駝,埋著頭,喘著氣,在漫漫長路上跋涉著。

他所受的經常性的困擾,還是學校的經費問題。因為武昌藝專始終是處在極端貧困中掙紮。

在辦學過程中,有人提出:私立學校,到教育部“立案”,或許可以得到點政府的補貼。為了學校的出路,學校采納了這個意見。幾經周折,折騰了很久,總算於1929年在教育部“立案”了,但補貼卻難得幾許。

學校的經費來源,主要靠學生有限的學費收入,不足的就隻有靠當校長的和幾位創辦人東挪西湊地維持著。

也有人建議,私立學校,全靠學費維持,要每班的人數多而班次少,才有經濟效益。而學校的專科分了10個班,每個班隻有幾人到十幾人,不如合班,才能減輕許多支出。唐義精卻一句話把這建議頂了:我們是辦學,不是做生意。

有的人勸唐義精,不要關起門來做校長,要多方活動募捐。他對此極讚成,也何嚐不曾四處奔波,但他脾氣倔,不會裝笑臉,不會點頭哈腰。他以為,對藝術教育有誠心的人來說,不需多費口舌,自然會慷慨解囊,而對於那些不知藝術為何物,眼中隻有錢權利的權貴來說,你與他談藝術教育,不等於對牛彈琴嗎?老朋友睡民說他,這有點像信天翁,不送到口裏,情願在沙灘上挨餓。

在黃鋼的印象中,唐校長的形象正是這樣。

黃鋼在武昌藝專讀書的時間隻有兩年,但因為家庭環境十分困窘,交納不起學校藝術師範科每學期近百元左右的學雜費與其他開銷,甚至經常吃不上完整的午飯,有時隻用畫素描的半個烤饅頭充饑。畫素描的用紙,多半是一位男模特兒偷偷把那些比較富裕的同學輕易扔掉的畫紙撿拾起來供他用的。他已經欠下了3個學期的學雜費。在這種情況下,他未經多加考慮,便在武漢投考了南京新成立的國立戲劇學校,因為那裏隻需每月8元的夥食費。不收學費。他還估量自己盡力向報刊寫稿,也許可以從每個月投稿的稿費中掙到這8元的夥食錢。(也許正是在這種生活壓力下他能勤奮刻苦地寫作,使他後來成為了我國著名的報告文學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