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後的日子裏,我們一家家地走,一家住上一天,一直把分散居住在武漢三鎮的九個家庭都走了個遍。每到一家,都有喜亦有悲,喜的是數十年的心願終於實現,相會的氣氛分外熱烈;悲的是回憶起往事,都“心緒萬端,不堪回首”,禁不住流下傷心的淚水。大家的心胸,一次次掀起情感的波瀾……
我還有一個很深的印象是,唐家的親人們,都是一些忠厚、善良、樸實的人。
忠厚、善良、樸實,這正是唐家的家風!
唐宅逵夫婦陪同我們的全程,為我們引路。唐宅逵已退休,他在1949年武漢解放前夕就跟鄰居叫陳皮匠的地下黨員從事革命活動。解放後便參了軍,並入朝參戰,回國後在福建前線防守。複員後到解放軍測繪學院學習。退休前是一所中學的校長。
唐宅芬也已退休。她自幼聰明伶俐,潑辣能幹,有唐家女孩那種天生的爽快作風。解放後考上軍政大學,又上過電力學院,為了新中國的電力事業,她足跡遍及塞外高原、甘肅戈壁、新疆沙漠,架線施工爬電線杆子,男子漢怕幹的活她也大包大攬。
我們在唐宅華姨媽家的時候,到她所在的中南理工大學校園裏遊覽,她對別人介紹說:這是我們來自遠方的親人。她比哥哥姐姐們幸運的是趕上了太平盛世,從小學到大學一直讀了下來。唐家專養一些主意大的女孩,或許是她生活在長江邊上,“聽慣了船工的號子,看慣了船上的白帆。”大學她讀的是華中理工大學船舶係。唐家也專招一些樸實正直的好女婿,她的夫君張忠傑,從一個憨厚善良的北方小夥成長為這所學校的船舶專家。因都在高等學校工作,我與他談論最多的話題是高教改革、教學與科研等等。宅華姨媽在外拳打腳踢,為船舶情報事業立下汗馬功勞;在內相夫教子,儼然一位舵把子,把兒子張楠調教到美國攻讀博士學位去了。
唐宅凱舅舅帶我逛街市,熱情地給我介紹武漢的變遷,特別是關於那些老建築,發生在它們之中的故事、曆史的沿革。他對這些十分熟悉,侃侃而談,如數家珍。我從一些人的回憶裏知道,他在幼時表現出極好的繪畫秉賦,然他後來卻進了武漢大學學物理,現在是中學的物理教師。唐家人直來直去的脾性令他在青年時期遭受挫折:五七年反右,一位教授被打成右派,他不平,替教授說了話,被劃為“右傾學生”,畢業後發配到窮困山區中學教書。老丈人去世,他請不起人,隻好自己推了木板車葬了老人。八十年代那位右派教授平了反,他去探望,老教授卻記不起他了。有人為此不平,他坦然一笑處之。想當年叫他不講話,是不可能的。
在唐小禾舅舅家中,我們看到,盡管空間顯得較小,但家居布置卻充滿藝術情調。那時他們還住在美術院,據說很快要搬到美術學院的新居室去。唐小禾與程犁,既是夫妻,又是繪畫創作上的最佳搭檔。他們共同創作了諸多油畫和壁畫精品,在國內外都有極高的聲譽。在他們家中,我們看了他們的攝影集,那是他們應邀赴埃及完成開羅國際會議中心壁畫《埃及七千年文明史》、《地久天長》,並遊曆歐亞非諸國時拍的。這些照片,讓我們領略了異國風光。小禾舅舅還送我一本他著的《重返埃及》,該書記錄了他遊曆上述國家,特別是觀覽這些國家的藝術和曆史的遺跡時的見聞和思考。
母親帶了一些她親手納的具有各式圖案的鞋墊送給大家,程犁舅媽對這具有客家民間風格的手工製品極為欣賞,讚歎不已,連連說:這怎麼舍得穿在腳下!——她把它們貼在了客廳的牆上。
我們還在唐宅逵夫婦和唐宅華的帶領下,尋訪了八鋪街唐家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