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3)

當師生們不得不相信這是確切的事實,頭腦又覺得轟然作響,感覺到天塌了、地陷了,太陽無光了,一切都變得黯然失色。所有的人都失聲痛哭:親屬、老師、學生,都在悲傷地慟哭、相告無語地流淚。哭聲在整個山坳回蕩,連德感壩的江邊都能聽到。江邊的許多居民聽著這哭聲,回憶起兩位先生的和藹的麵容,也無不動容,戚然垂淚。學校的周遭,被悲愴的氛圍籠罩著。

師生們在驚嚇、悲傷之中,仍然沒有失去心中的最後一線希望:希望唐校長和唐先生在漂流之中會遇救,比如說會衝到岸旁、灘上……這樣的希望雖然渺小,但師生們不願放棄。在這樣的希望的鼓勵下,師生們開始行動起來,一部分人沿著江岸,在陸地上往下尋訪;另一部分人則從事打撈——就是死了,也要找回他們的屍骨呀……

沿江的陸路上,學生們結伴步行,向下尋覓著。他們懷著沉痛的心,一邊走,一邊不停地哭喊著兩位先生的名字……

江麵上,人們用小劃子不停地打撈——兩條小劃子一組,在兩條小劃子中間扯起一張網,逐段逐段地打撈……

德感壩的鄉民也自發地加入了打撈和搜尋的隊伍。

天黑了,師生們點起了火把,繼續尋找,江兩岸蜿蜒數十裏,是火的長龍——啊,這悲壯的火,是師生們用心頭滴血點燃的,他們想用火照亮這黑暗,照亮他們親愛的校長、恩師回家的路……

在“民惠輪”失事後的第七天清晨,數十家屬、親友和師生,在船上望江嚎啕痛哭,以絕望的心情祭江,準備結束尋屍工作。就在這時,在約一小時之內,唐義精、唐一禾和沈蓮池的公子的三具屍體在同一水域內相繼浮現,該處為離出事地點“小南海”二十餘裏的漁洞溪。

陳克環描繪了當時的情形:“唐校長麵目如生,狀甚安祥;一禾教授則因掙紮過度(圖營救兄長),膝肋破碎。家人撫屍慟哭之際,忽見二位眼皆血淚並流。當三具棺木運抵江津,全體在校師生穿孝哭迎於江岸,圍觀的市民無不落淚歎息。”

陳克環對唐一禾不顧自身安危,奮力尋救兄長的義舉評價道:“那時刻,一禾先生本人在驚嚇奮力逃生之後,心力交疲,此際再下長江激流尋救乃兄,任誰也可以預知,既無法營救,而且是自身難保之事;但是,一禾先生敬愛兄長一片赤誠,早就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即使妻子幼兒也挽不回他的忠義和犧牲的勇氣。”

“一禾先生自幼得兄長養育教導,他未曾一日忘此愛此恩。有生之日,與兄長共守貧寒,分嚐艱辛,一同為藝術為教育而奮鬥。臨到兄長危亡之際,複不惜生命去作萬分之一賭注式的營救,終於將他正值絢爛欣榮的生命,獻給曾經植潤了他的生命的人,其風範和人格將同他在藝術上的成就永相輝映。”

唐一禾此年才39歲。

唐義精也隻有52歲。

現代中國藝壇的兩顆巨星,就這樣隕落了!

33

唐氏兄弟的棺木,運上了五十三梯。

祠堂的門大開,師生們痛哭著,將棺木迎了進去。

長明燈點了起來。

師生們輪流著為他們守靈。

唐家老二的兒子唐宅禮主持喪事的操辦。

在選定的日子裏,武昌藝專的師生們,為唐氏兄弟舉行追悼會。

追悼會開得悲壯、隆重。而且特別要提到的是,國共兩黨都有要人參加了追悼會。因為唐氏兄弟所獻身的事業是為民族的。

董必武送了挽聯,讚頌唐氏兄弟的高風亮節。

人們還紛紛著文寫詩,盛讚唐氏兄弟一生的功績、偉業和崇高品格。唐義精的老同學睡民寫了一篇紀念文章《我所認識的唐義精》,對唐義精的為人治學精神,作了極形象的介紹。文章的最後,他悲憤地寫道:

他把這學校和他的軀殼融為一體。他認為他對國家民族最好的貢獻,是培養這優良的種子,他選定了這個目標,他竭力奔赴,但是他隻埋頭苦幹,做了不說。他像掘煤的礦工,他畢生藏在少人知見的煤洞裏,他一鋤一鋤地掘,越掘越起勁,從不感到疲勞。掘煤的礦工也不少,可拿著鋤,不做聲,準備而且實際掘到死的,在我的眼睛裏,卻隻看到他一個,可是這一個,卻被一群不法奸商貪圖私利逾量載客殺害了!這是誰的罪惡?他為什麼該得到這樣的酬報?他有一個口語:“所以,所以”,他對學生,對朋友,都愛用這兩個字,有的學生善意地暗中學他。我們隻聽他說“所以,所以”,沒有說“因為”,好像世界上的事隻有結果,沒有原因。我想這口語恰合,“所以,所以”,所以他是這樣被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