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太微正殿外,雖然目睹東之月將太微送上火刑台,但誰說她心裏沒有一點祈盼、期待。她總覺得東之月這人行事風格詭異多變,不拘於行,什麼反轉都可能發生。她其實是有這種想法的,可能在最後關頭,東之月突然對她說:寶貝?好玩吧?我就是想逗逗你,誰腦子壞掉了才會去欺負殘疾人……
直到此刻,桉朵兒才意識到,東之月就是東之月。他是王者,有獨屬於王者的氣魄和殺伐決斷。可能他從沒對桉朵兒展示過,桉朵兒便誤以為這些特質從不存在。可能桉朵兒從沒真正認識過東之月。
桉朵兒垂下眼簾,回憶太微那始終風帽遮麵的沉著身影,以及在海雨莊園舍命相助的情形,心裏的痛感漸變成麻木。
但她馬上意識到別的問題,立刻緊張起來,一抓淵雲的手腕,驚問:“哥哥,你現在還被囚禁著,我們怎麼才能出去?青鸞哥哥是怎麼也不會放過你的!”
淵雲聽聞此話,卻展眉一笑。然而,在桉朵兒剛覺心頭放鬆時,他眸中卻又微微一黯,悵惘之意就不可抑製地流露出來。他搖頭,溫言道:“青鸞不會一直囚禁我的。小妹,你可能還不知道,不久之前,趁著我被醇和垣殿絆住,回程中又遭遇殺手殘害,現在韶華殿裏已經今非昔比。父親以戰事緊急為由,自攬了權柄。原本蘇翊還能稍作周旋,但我剛接到消息,說蘇翊不知怎的,竟然失蹤了,至今下落不明。小妹,你聽懂了嗎?我如今在韶華殿就是個閑人,對任何事都已插不上手。青鸞是聰明人,自然看得出,父親不會在意我的死活。他樂得對你做個順水人情,將我還回去。說不定我回去後牽製父親,他反倒坐收漁翁之利呢?”
桉朵兒好像隱隱料到這個結果,但經淵雲親口說出,還是忍不住悲哀和驚悸。
她握住淵雲的手,是慰藉,也是兜底。她小聲說:“哥哥,有件事我不該瞞著你。那天……”
哪知淵雲立刻打斷她的話,從容道:“那天在醇和垣殿外遇到的殺手,我知道,是父親。”
桉朵兒駭然大驚。
她不是驚“是父親”這三個字。那殺手開口對她說話時,她就已分辨出是父親沐憶南。她隻是驚,淵雲竟然知道事情。
淵雲撇嘴一笑,嘲弄中帶著三分懶散,兩分不羈,讓那精致周正的麵孔平添一股魅力,道:“我又不傻,各個排除,很快就能猜到。況且,有些招式術法,也有熟稔感。”
桉朵兒失語。
事情怎麼就到了這一步,她的父親和哥哥,兩個最愛她的人,彼此相克想殺,毫無回旋餘地。
黯然片刻,手背一暖,是淵雲握住她的手。那親切柔和的觸感,一如年少時。
淵雲問:“小妹,跟我回家嗎?”
桉朵兒眼角酸澀,她想,自己真的離家太久了。浮生萬變,再回頭已是百年身。
她點點頭,說:“好,我也覺得我該回家了。”
這一刻,她又想到東之月。她與東之月之間,那些不可捉摸的疏離與猜忌,她一時分不清,最後究竟算消散了還是加劇了。東之月殺了太微,而她稀裏糊塗地刺了東之月一匕首。她會因為東之月殺了太微而恨他嗎,東之月會因為她的行刺而恨她嗎?會嗎?不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