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她說,“堂弟肯定受不了蠟油的氣味。我們去給他買白蠟燭吧……”說完,她像小鳥一樣跑出去,把一枚五法郎的金幣從她的錢包裏掏出來,這是她這個月的全部零花錢。
“娜農,都給你。”她說,“嗯,快買去。”
“你的父親會怎麼說?”葛朗台太太看到女兒手裏拿著的一個糖缸,那是葛朗台從弗洛瓦豐莊園帶回家的,那是塞弗爾古窖燒製的細瓷器,嚇得她連忙大聲地反駁道:“而且,哪兒有糖啊?我看你真是瘋了。”
“媽媽,娜農會把糖買回來的,反正她要去買白蠟燭。”
“那你的父親呢?你想怎麼跟他交代?”
“你覺得如果他的侄兒連一杯糖水都喝不上,合適嗎?而且,他也不一定會注意到。”
“你的父親可是把什麼都看在眼裏的。”葛朗台太太搖了搖頭歎道。
娜農開始猶豫了,她很清楚主人的脾氣。
“去啊,娜農,今天是我的生日!”
娜農頭一次聽到小姐說笑話,忍不住哈哈大笑,便照她的吩咐去做了。正當葛朗台指定給侄兒住的那間臥室被歐也妮和她的母親竭力地收拾得盡可能漂亮的時候,夏爾已成為特·格拉珊太太大獻殷勤的對象,她對夏爾百般挑逗。
“您可真有膽子,先生,”她說,“京城裏的吃喝玩樂都被您丟下,到索繆來過冬。不過,如果您不覺得我們太可怕的話,這兒倒是也還有可以消遣娛樂的地方。”
她向夏爾丟過去一個媚眼,是那種地道的內地式的。內地的婦女們都已習慣於過分的持重,過分的嚴謹,於是這樣的眼神便更加露骨,她們的眼光中不禁流露出那種認為所有的娛樂都是類似偷盜或罪過的僧侶所獨有的貪得無厭的神情。在這間客廳裏夏爾也感到很不自在。他幻想著伯父住在寬敞的莊園裏正過著豪華的生活,與自己想象中的樣子比,這客廳差得太多了。等他仔細觀察過特·格拉珊太太之後,終於找出一點兒巴黎女子的形跡。特·格拉珊太太的話裏有話,他便客氣地和她說話,很自然地攀談起來。說著說著格拉珊太太便壓低了聲音,與她談話的機密性協調一致。她和夏爾都有著同樣的需要,說說知心話。因此,在調情閑扯和正經說笑之後,內地太太為了別人不會聽到她的悄悄話,於是趁別人談論當前索繆人最關心的酒市行情的時候,便向夏爾說:“先生,如果您肯賞光,請屈尊舍下,我的先生和我將感到萬分榮幸。索繆城裏想遇到商界巨頭和貴族子弟隻能在舍下。我們在商界和貴族圈子都是有身份的,他們僅願意在我們家相見,因為玩得稱心。因此,我想我們一定能讓您在索繆小住期間消除煩悶的。恕我冒昧地說一句:如果您整天窩在葛朗台先生家裏的話,哎喲,您會被煩成什麼樣兒呀!您的那位伯父完全鑽在錢眼兒裏,隻想著他的那個葡萄秧,您的伯母相信天主,除此之外就糊塗得什麼事兒都弄不清,再說您的那個堂姐就是個傻丫頭,從沒受過教育,非常平庸,並且陪嫁也少得可憐,在家整天縫補破衣爛衫。”
“這真是個不錯的女人。”夏爾一麵應酬嬌聲嬌氣的特·格拉珊太太,一麵心中這樣想道。
“我看,太太呀,你要獨霸這位先生了!”又肥又大的銀行家笑著說道。
這句話被公證人和庭長聽到,他們也湊趣說了幾句有點刁鑽促狹的俏皮話。隻是神父心懷叵測地看看他們,捏了一撮鼻煙,又把煙壺讓了讓在座的各位,說了句概括人家思想的話:“誰能比格拉珊太太更稱職地在這位先生麵前給索繆城爭光呢?”
“啊!這是什麼話啊,神父大人,您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啊?”特·格拉珊先生問。
“先生,我這句話對您和您的太太,以及對索繆城,對這位先生都是一片好意。”狡猾的老人說到最後,還不忘轉身看看夏爾。
克呂旭神父假裝沒有注意到正在和特·格拉珊太太說私房話的夏爾,其實他早就猜出他們會談話,以及談話的內容。
“先生,”阿道爾夫很隨便地對夏爾說,“您是否還記得我,在紐沁根男爵家的一次舞會上,我曾有幸跟您見過麵……”
“記得,先生,我記得。”夏爾答道,他意外地發覺自己已成為大家關注的目標。
“這位先生是您的公子嗎?”他問特·格拉珊太太。
神父表情詭秘地瞅她一眼。
“是的,先生。”她說。
“在巴黎的時候,您還很年輕吧?”夏爾問阿道爾夫。
“真是沒有辦法啊,先生,”神父說,“他們總是等孩子一斷奶,就送他到花花世界去見見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