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兒,我想你需要的東西,我們都已經在房間裏給你準備好了,”葛朗台太太說,“如果你還需要什麼,房間裏沒有的,你盡管吩咐娜農。”
“哦,我想不必了,親愛的伯母,我需要的東西自己都已經帶來了。希望您和我的堂姐有個甜美的夢。”
夏爾把娜農手中那支點著的白蠟燭接到手中,那是安茹的產品,已經在店裏存放很久了,顏色已經開始變得有些發黃,幾乎跟蠟油做的一樣。在葛朗台看來,家裏根本就不會有白蠟燭這種奢侈品,所以他沒有發現這和家裏的蠟燭不一樣。
“讓我來為你帶路。”他說。
葛朗台繞開與大門相通的那扇門,而是選擇了客廳與廚房之間的過道。這在他看來再正常不過了,在樓梯的過道有一扇鑲著橢圓形玻璃的門,它擋住了順著過道往裏鑽的冷氣。在冬天,盡管客廳的門上都已經釘上了用於保暖的布墊,但是刮來的襲襲寒風依然凜冽刺骨,客廳裏很難保持舒適的溫度。娜農趕忙去關好大門,隻希望客廳裏的溫度能不那麼低,狼狗從牲畜棚裏麵被放出來,那狗的吠聲也不像一般的狗那樣,仿佛得了咽喉炎般沙啞,卻並沒有影響凶猛表情的流露,除了娜農,它誰的指令都聽。它和娜農都來自田野,因此他們彼此依賴,互相信任。當夏爾看到樓梯間發黃的四壁布滿煙熏的痕跡,扶手上蛀洞斑斑,就連樓梯都被他的伯父踩得晃晃悠悠,一個不小心都能將它們踩塌,他的美夢就這樣在不堪一擊的現實中破滅。他真的以為自己已經走進了雞籠,他不禁帶著滿臉的問號,回頭向伯母和堂姐張望。但她們已經每天走慣了這座樓梯,這裏的一切對她們來說再平常不過。她們猜不到他驚訝的原因,看到他回過頭來,還以為他在向她們示意繼續前行,於是她們也親切地朝他笑了笑,這行為令他更加懵了。
“父親是怎麼想的?他為什麼派我到這樣的鬼地方來?”他百思不得其解。來到樓上以後,映入眼簾的是三扇漆成赭紅色的房門,房門沒有門框,而是直接嵌在布滿塵埃的牆中,門上用螺絲釘固定的鐵條仍然露在外麵,那鐵條兩端呈火舌形,跟長長的鎖眼兩頭的花紋一樣。有扇門正對著樓梯,但已經被堵死了,是沒有辦法通過的,門的裏麵是一間密室,要想進入密室,唯一的辦法是從葛朗台的臥室走進去,這裏是他的工作室,整個房間隻有一個臨院子的窗戶采光,窗外有粗大的鐵柵欄把守。誰都別想進去這間房間,即使是葛朗台太太也不被允許進去。老頭兒非常樂意自己像煉丹師守護丹爐那樣獨自在室內操勞,其實房間裏已經被葛朗台動過手腳了,在那裏開鑿了幾處暗櫃,藏著田契、房契,掛著稱金幣的天平;清算債務,開發收據和計算盈虧,這一切都是在所有人熟睡時操作的,因此很多人都不知道這個房間裏到底有什麼。生意場上的那些合作夥伴都認為準有鬼神供他差遣,不然他怎麼會事事都有準備。娜農的鼾聲已經把樓板震得地動山搖;護院的狼狗也已經開始哈欠連連;葛朗台太太母女也開始漸漸進入夢鄉。老箍桶匠這時溜到那裏愛撫黃金,他把金子緊緊地摟在懷裏,裝進桶裏,真想把它們都放進身體裏。房內四壁厚實,護窗板也密不通風。隻有他一個人掌管這間密室的鑰匙。據說這裏有張圖表,上麵標明每一棵樹木的位置,他把一切都計算得相當精確,誤差不超出一株樹苗、一小捆樹杈。這扇被堵死的門與歐也妮的房門對著。樓梯的盡頭便是老兩口兒的套間,它占了整個前樓。葛朗台太太有一個房間與歐也妮的房間相通,中間隻隔一扇玻璃門。葛朗台與太太各自有個房間,兩個房間由板壁隔斷,而他的神秘工作室和臥室之間僅隔著一道厚牆。葛朗台的侄兒被安排在三樓一間閣樓裏,那個房間的房頂極高,恰好在葛朗台的臥室上麵,這樣,即使侄兒在房內走動,葛朗台都可以聽得一清二楚。歐也妮和母親走到樓道後,親吻著互道晚安,在她們跟夏爾說了幾句話以後,就各自回到房間睡覺去了。盡管歐也妮嘴上對這一切說得如此平淡,但她的內心卻異常澎湃。
“你就先睡在這個房間吧,侄兒。”葛朗台一邊打開房門,一邊對夏爾說,“如果你想要出門,一定記得先叫娜農,不然可後果嚴重了,對不起!狗會毫不留情地把你當點心吃掉的。祝今晚好夢。晚安。啊!啊!娜農已經給你生上火了。”正在此時,身材高大的娜農端著一隻暖床爐走了進來。“瞧,說到她,她還這就過來了!”葛朗台先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