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片淒涼(4)(1 / 3)

葛朗台快樂的秘密,在於他的投機生意徹底成功。老箍桶匠為十五萬荷蘭證券貼現欠特·格拉珊一筆錢,特·格拉珊扣除了這筆錢以及他為老箍桶匠買進十萬法郎公債墊交的零頭以後,托驛車把一個季度利息餘下的三萬法郎帶給了葛朗台,同時還報告說公債持續上漲。當時的市價是一股八十九法郎,到一月底,最赫赫有名的資本家們都願意出價九十二法郎收進。葛朗台在兩個月中贏利百分之十二,他已經把賬全部理清,從此以後他每半年坐收五萬法郎,不必付稅,也無任何補償性的花費。內地人普遍對公債有一種難以克服的反感,但是葛朗台終於弄清了這筆投資的益處,他發現自己五年之內能夠不必大費心機,連本帶利,成為一筆六百萬法郎資本的主人,外加上他幾處地產的價值,勢必構成一筆了不起的財富。一年給娜農六法郎,或許是對老媽子不知不覺中幫了東家大忙的酬金。

“噢!噢!葛朗台老爹一大早仿佛去救火似的,要到哪裏去?”忙著開店門的商人們心裏嘟囔著。後來,他們又看見他從驛站回來,一個送郵件的腳夫跟在身後,推著裝滿大包小包的獨輪車。

“水總是往河裏流,老頭兒方才是衝著錢去的。”有人說。

“錢從巴黎、從弗洛瓦豐、從荷蘭,往他家滾呢。”另一個人說。

“他遲早會買下索繆的。”第三個人大聲嚷道。

“他總忙著做生意,都不怕冷。”一個女人對自己的男人說。

“哎,哎,葛朗台先生,如果您拿著費事,我替您減輕這負擔。”

“倒是真重!都是些銅板。”葡萄園主說。

“響當當的錢。”腳夫低聲說。

“想要我照顧照顧你嗎?那就把你那張臭嘴管好。”老頭兒開門時對腳夫說。

“啊!老狐狸,我還認為他耳朵聾,看來碰到冷天他耳朵倒靈了。”腳夫想道。

“二十個銅板的酒錢給你,你就閉上嘴滾吧!”葛朗台對他說,“娜農會還給你獨輪車的。娜農,娘兒倆望彌撒去了嗎?”

“是的,老爺。”

“來,抬抬你的爪子,來幹活。”他喊著,把大包小包往她那邊送。很快,錢被運進了他那間密室,他把自己關在裏麵。“吃飯的時候,你就敲敲牆叫我。現在你把獨輪車送回驛站去。”

全家人到十點鍾才吃飯。

“你父親不會讓你拿出錢到這兒來看的,”葛朗台太太做完彌撒在回來的路上對女兒說,“另外,你要裝得怕冷。等到你生日的那天,咱們就有時間湊滿你的錢袋了……”

葛朗台下樓時想著怎樣才能快速地把剛收到的錢變成硬邦邦的金子,想到自己在公債上麵如此得法的投機倒把,他決定投入所有收入,直到行市漲到一百法郎一股為止。這計劃對歐也妮非常不利。他一走進客廳,母女倆便祝願他新年快樂,女兒撲到他的懷裏,裝嗲撒嬌,葛朗台太太一本正經,莊重得體。

“啊!啊!孩子,”他親了女兒的兩腮,“我辛勞都是為了你呀,你看到了嗎?我要讓你幸福。要幸福就得有錢。沒有錢,什麼都落空。給你,又是一枚全新的拿破侖,是叫人從巴黎捎來的。好家夥,家裏一點兒金子都沒有了。隻有你還藏著金子。拿出來給我看看,寶貝兒。”

“嗨!天太冷,咱們吃飯吧!”歐也妮答道。

“哦,那好,吃完飯再瞧,是不是?有助消化。特·格拉珊那個胖子竟然弄到這樣的美味兒,”他又說,“孩子們,那我們就先吃,咱們不花錢。他挺好,我對特·格拉珊很滿意。這老滑頭對夏爾的事幫了忙,並且是盡義務。可憐的死鬼兄弟的事情被他辦理得很好。嗚……”他塞了滿滿一嘴,停了片刻,說,“好吃!吃呀,太太。這好歹頂得上兩天的營養呢。”

“我不餓。你是知道的,我虛弱得很。”

“啊!知道!你隻管把肚子塞飽,放心,撐不壞的。你是拉倍特裏埃家的後代,骨骼硬朗。你的確是又黃又瘦,可是我就喜歡黃顏色。”

等待被當眾處死的含羞忍辱的囚徒,也比不上等待飯後大禍臨頭的母女倆更加驚恐欲絕。老葡萄園主越是談笑風生,母女倆就越心裏犯怵。當女兒的倒還有一個依靠,她能夠從愛情中汲取力量。

“為了他,為了他,”她心中默念道,“我寧願被千刀萬剮!”想到這裏,她瞧了母親幾眼,眼睛裏閃爍著勇敢的火星。

“把這些都撤走,”剛吃完飯十一點鍾的光景,葛朗台就對娜農說道,“不要動桌子,我們要痛痛快快地瞧瞧你的小金庫,”他看著歐也妮說道,“說小,實際上也不算小,單從麵值算你就有五千九百五十九法郎了,外加今天早晨的這四十法郎,短一法郎就是六千了。好,我給你一法郎補足六千。因為,你明白,乖孩子……哎,你怎麼在聽我們說話。娜農,抬腳走吧,幹你的事去。”

老頭一發話,娜農趕快溜走。

“你聽我說,歐也妮,你要把你的金子給我。爸爸要你給,你必須給,知道嗎,我的小乖乖?”母女倆全都不說話。

“我沒有金子了,以前有過,現在沒有了。我還你六千法郎現款,利弗爾足算。你按我的吩咐辦,把錢放出去。現在別再想什麼壓箱錢了。等我把你嫁出去的時候,這也快了,我要給你找個未婚夫,給你一筆本地從未聽說過的那麼多的壓箱錢。乖乖,聽話。現在機會難得,你能夠拿你的六千法郎買公債,你能得到每半年二百法郎的利息,並且不用付稅,不用貼補什麼費用,不怕冰雹、霜凍,不怕發大水,旱澇保收。或許你不舍得和金子分手吧,是不是,小乖乖?快去拿給我吧。以後我再給你攢,荷蘭的、葡萄牙的、莫臥兒的、熱那亞的,再加上每年過節我給你的,不出三年,你就能重建這小金庫的一半了。如何,好孩子?把頭抬起來。心肝兒,快去拿。你真應該過來親親我的眼睛,因為我告訴了你錢怎樣生怎樣死的秘密:錢有來有去,會出汗,會生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