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五、星墜。(1 / 2)

新落成的帝王寢陵,明堂辟雍。

坐白玉雕琢的神龕上,華美繁複的衣飾重重堆砌,幾乎讓她感覺自己是一個雕像——

實際上,她也即將成為一座石像。

在神官念完了咒語、喝下了聖水之後,她將會漸漸石化,成為一尊千年不變的雕塑,守在帝王墓道的入口,執著長明燈,等待傳說中的帝王“轉生”到來的時刻,為他開啟地宮通往陽世的大門。

宏大的儀式終於結束了,所有參與大葬的人都退到了墓外,進行最後封墓前的祈禱。

她無聊地四顧,看著這個不啻為曠世工程的燮開國皇帝的死後地下陵園——

地上,是水銀做的江河和石砌的山巒,象征著九州大陸;

頂上,是雕刻著的漫天星鬥,蒼穹變幻;

墓室一共分三進,兩處享殿,燮王的金棺遠在最深處的內室裏。

那樣大的地方……卻隻有他們兩個人。果然,無論生死,都是一樣的寂寞啊。

炎淩,如今,我是真的來這裏陪你了,你可知道?

我們在紫宸殿裏共枕十年,貼肉半生,因為寂寞而彼此擁抱取暖,卻始終不曾觸及過對方的靈魂。但,我們之間,必定是有著頑石一樣堅固的福緣吧?生前不能彼此放過,連死後還要糾纏至永遠!

多緣頑福身前造,更有同歸慰寂寥。

她茫然地看向墓道入口外的天空。天還是沒有亮透,星星如同無數的眼睛,遠遠近近地俯視著她,靜謐而神秘。那一瞬,她心裏陡然有空茫的情緒,竟不敢再仰望,轉開了眼睛。

“燮仁孝貞靜貴妃?慕容馥雅”

她看見了神龕台座上刻著的一行字。那是她的諡號,是那些滅亡了她故國、擄掠了她的燮國的人給她的隆重讚許。

“哈哈哈……”花蕊夫人笑了,然後感覺到腳上的麻木,一絲絲的,從足尖往上升起。那是咒語的效力開始發作,將漸漸的讓她化為一尊冰冷的雕塑。

麻木蔓延的很快,她低頭,看著手上的肌膚一寸寸的變得僵硬和寒冷,有如堅玉。

以後,這雙石化的手,將永恒不變的執著那盞長明燈。

她最後一次抬頭,看向北方的天空——那裏,星辰照耀下,是她多年未回的故國。

父王,舞霓,還有……暗羽。

多想再看一眼啊……哪怕那一眼之後,便是永閉地底。

看著星空,她漸漸不能呼吸,因為麻木已經蔓延到了胸口。然而,她的眼睛卻定定的看著星空的某一處,片刻不離。那裏,漆黑的空無一物。

“有敵來犯!有敵來犯!”

意識已經漸漸模糊,然而,卻聽見墓道外的人群忽然起了巨大的騷動。金柝聲響徹內外,跑動聲、叫喊聲,亂成一片。

頭部還能轉動,她費力的看向墓外,忽然怔住了。

無數的雪白羽翼從天而降,落在墓外的廣場上,一落地就和燮國的守衛軍隊展開了激戰。當先一位男子,收斂了背上漆黑的雙翅,用劍殺出一條血路,從沿著墓道奔了過來。

噠、噠、噠……他的腳步回響在墓道裏,每一響都恍如夢寐。

“暗羽?”花蕊夫人不可思議的看著那個越奔越近的人,仿佛象是在做夢,“真是你……是你來了麼?……還是、還是我又做夢了?

那個人在片刻間奔到了她身邊,越過明堂上的水池,過來一把拉起了她:“馥雅,快走!”

她笑了,沒有立刻回答——隻是看著他的手觸碰到她的手腕,看著他在瞬間僵住,看著他轉頭震驚地凝視著她。

“是轉生咒,沒有用了……暗羽哥哥。”她抬眼看他,輕聲回答。

她的雙手冰冷如玉石,在他的手中保持著僵硬的形態。暗羽沉默地看了她片刻,忽然俯下身,想把半石化的她、連同玉石的蓮花座一起抱起!

然而,玉石的台基連著陵墓地基的岩石,絲毫不動。他連續發了幾次力,都無法撼動。暗羽脫口怒喝,拔出劍來一陣瘋狂地砍,堅硬的黑曜石基座上卻隻留下長短交錯的印痕。

“不要白費力了,暗羽哥哥,”她喃喃,微笑著抬眼看他,“你趕快回去吧——封墓石就要落下來了。”

“馥雅……馥雅!”歎息了一聲,他抱緊了她,眼角隱約有淚光。

十年了,那是他第一次擁抱自己的未婚妻子,然而她的身體冰冷而僵硬,猶如石雕。他知道,她是將要被永久的封印在這裏了……千百萬年,化為石像佇立。

短短的一瞬,回憶忽然如同潮水一樣無窮無盡地湧來,將他迎頭淹沒——

“哎呀!父王,有個哥哥在前麵!”

“哥哥,你娘死啦!……去很遠的地方了。不過沒關係,雅兒可以陪你玩啊。”

“暗羽哥哥,你在軍隊裏的時間比陪我的還多!不許不許!也不許你和舞霓在一起!……嗚嗚嗚,不許你去軍營!陪我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