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事情有眉目了嗎?劉誌章拉住金麗的手問。金麗用力把他的手抖開,用嬌嗔的口氣說,注意點影響好不,前後左右到處都有人看著我們呢!劉誌章齜牙一笑說,隻當他們都是些機器,你就不用害羞了。金麗說,你怎麼會有這麼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呢?想他們是機器?可他們不是機器呀!我們不能自欺欺人,更不能掩耳盜鈴吧?劉誌章搖搖頭說,咱不談這個,還是談些實際問題吧,我的事情有眉目了嗎?那一段時間隻要一看見金麗,劉誌章就會提出這個問題,因為當時金麗正在想辦法幫助他調出那個遠在郊外的發電廠。
二十年前,對於一個工人來說發電廠的確算不上是一個值得驕傲的企業,那時候每一家工廠都朝氣蓬勃地運轉著,每家工廠的職工收入也都差不多。劉誌章從上班的第一天起就向許多人發表過他對該廠的不滿言論,他一邊把嘴巴咧得不能再大,一邊用手揉著耳朵說,提起電廠我的耳鼓就發麻,那種震耳欲聾的噪聲會使你整天處於一種驚慌失措、無處可逃的狀態中,好不容易盼到下班了,還得坐上一個小時的火車才能夠回到這座城市。時間長了,我真的怕自己的精神會失常的。對於他想調換工作金麗是持讚同態度的,跑通勤每天要搭在路上近四個小時的時間,再加上倒夜班,她和劉誌章在一起的時間就要除以二了。也就是說,和一對正常夫妻相比,他們隻能算是半輩子夫妻。
我的事情有眉目了嗎?劉誌章又一次發問。金麗看著劉誌章那張因長途跋涉,或者因睡眠不足,或者因噪聲困擾而變得有些菜色的臉,她的心裏就難受起來,劉誌章本來是個很英俊的小夥子,如果他的工作順心、睡眠充足、逃離噪聲困擾,他的臉絕不會是這個顏色的。金麗鼻子一酸,就有豆大的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從眼睛裏滾落下來。劉誌章見她一哭就慌神了,他想伸手為她擦一下,顧及身邊到處都是人,一隻手就懸在了空中。他不停地抖著這隻手說,你別哭,你別哭嘛,你不用傷心,調不成就算了,我在發電廠又不是在監獄,大不了我們每天少在一起幾個小時唄!金麗突然出手打了劉誌章一下,她說傻瓜,你怎麼淨說傻話呢?我告訴你吧,我二叔把你的事情辦成了,紅星機械廠同意要你了。劉誌章說這是真的嗎?金麗說,這還有假嗎?紅星廠的書記是我二叔的戰友呀!劉誌章突然被幸福擊中,激動得就有些不顧一切,他一把將金麗抱住惡狠狠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全然不顧周圍投過來一大片驚訝的目光。
但有一個不可忽視的事實是劉誌章高興得太早了,金麗也髙興得太早了。她二叔辦成的事情不過是紅星廠同意調劉誌章這個人,而發電廠放不放這個人他們就無從知曉了。所謂的辦成不過是辦成了事情的一半。當第二天劉誌章找到人事科的小高時,小高毫不猶豫地回絕了這件事。他對劉誌章說,咱們廠還要上二期工程,正是用人之際,像你這種專業學校畢業的技術工人我們是不會放走的。劉誌章說,高師傅你別這樣嘛,紅星廠那頭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搞定的。小高說,你是上了兩年的電力學校才分到咱廠的,也就是說國家是對你投過資的,我總不能讓國家白培養你了不是?劉誌章見小高把門關得嚴嚴的,一股火氣就攆了上來,他提髙聲音嚷道,是不是我讓你難堪過,你就打擊報複呀?小高冷笑一聲說,我沒你想象的那麼小氣,我現在想的是怎麼做才能夠讓國家不受損失。
劉誌章從人事科出來後神情十分的沮喪,在往廠房裏走的時候他不停地回頭向廠大門那邊望去,那扇永遠敞開著的大門為什麼要向他劉誌章關閉呢?這的確是個需要亟待解決的大問題。劉誌章長歎一口氣,然後無可奈何地進了廠房。但是他沒有直接去值班室,而是鑽進廁所一蹲就是二十分鍾。在這有限的二十分鍾裏,劉誌章垂著頭,任思緒無限地遊走,他想金麗已經替他打好了半壁江山,餘下的問題理應他自己解決的,可是怎麼解決呢?他想了許多可行或不可行的辦法,他需要盡快確定出一個切實可行的辦法來。他從蹲位上站起來的時候眼前一黑,他靠住隔板,把前額頂在冰冷潮濕的牆上,等著那一抹黑色漸漸散去才走出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