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夜王曉霞就恢複了折騰,睡上幾十分鍾,她就難受得醒來,痛苦地尖叫不止。趙永春伸出一隻手給她輕輕地揉胃部,趙永春的手與王曉霞的肚皮發出沙沙的摩擦聲,這種聲音是一種伴奏,王曉霞的呻吟才是主唱。趙永春真不知道這種痛苦的演出會持續多久。
王曉霞的聲音漸漸弱下去,手與肚皮的摩擦聲也漸漸消失。就在趙永春迷迷糊糊就要睡著的時候,王曉霞的呻吟又陡然響了起來,趙永春隻好又睜開惺忪的睡眼,頑強地把摩擦聲延續下去。
趙永春和嶽父商量,說自己總不上班也不是辦法,他想上班,想讓嶽父嶽母和他輪番照顧王曉霞。嶽父還算通情達理,同意了他的建議。
趙永春上班就奔鍋爐控製室,他發現自己的那把椅子上已經坐著別的人了。儀表盤前的一堆人都瞪著一雙驚訝的眼睛看他,誰也不說話趙永春對坐他椅子的那個人說,我回來上班了,你可以不坐這裏了。那個人尷尬地搖搖頭,說你還是先到鄭班長那去說說話為好。趙永春指著那個人的腦袋說,你呀,死腦筋,找誰還不是得讓我回來坐這裏呀!趙永春一邊走一邊回頭看那一堆人,心想我老婆得了這麼大的病,這幫家夥居然連一句問候的話都不會講,難道都叫機器的噪聲給震傻了!趙永春沒想到,在班長室找到鄭大發的時候,鄭大發也用驚訝的眼光看他。趙永春忍不住問,鄭師傅,我怎麼發現你們看我的眼光有點不對勁呀?鄭大發這才收起驚訝的眼神,很不自然地笑了笑說,哪裏哪裏,哎,你老婆的病情怎麼樣?趙永春說,能怎麼樣,維持唄。鄭大發說,有件事不講也得講,你休假這段時間,咱廠發生了一件大事,搞減人增效了,咱們班已經六個人下崗回家了。趙永春脫口道,不會是讓我也下崗了吧?鄭大發說,你說對了,這六個人中就有你一個,這對你也不是件壞事,以後你就不用請假了,可以專心在家護理老婆了。趙永春一下子跳了起來,嚷道,沒工作了我怎麼會安心護理老婆,我們以後吃什麼,昂貴的醫藥費到哪去籌?鄭大發說,你老婆不也是有單位的人嘛,她單位是應該可以報醫藥費的,再說了,咱廠下崗和別的廠下崗還不一樣,咱廠是有實力的企業,還會發給下崗職工生活費的,你說你拿著生活費在家護理老婆,這樣的美事到哪找去?趙永春一改捧人的習慣,把一顆龜腦袋往後一揚,破口大罵道,鄭大發你不是人,你落井下石,如果下崗是美事,你自己怎麼不下崗呀?把鄭大發給罵急了,一拍桌子說,我下崗了誰來當班長?叫你當你勝任嗎?別人天天都堅守崗位,隻有你一休假就是兩個月,不叫你下難道還叫別人下呀?趙永春抓起鄭大發的茶缸就摔在了地上,茶缸是不鏽鋼的,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兒,當然不會碎,隻是茶水把兩個人的褲腳給濺濕了。
罵歸罵,下崗的事卻不可逆轉。趙永春怎麼也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往家走的時候,腿都不是腿了,幾乎不知是怎麼走到家的。嶽母問他怎麼回來這麼早,他遲疑了一下說,是人家照顧我,叫我早回來照顧老婆的。嶽父接茬說,多麼有人情味的領導呀,永春,以後得好好報答人家。趙永春沒好氣地說,我是想報答,可我不知道怎麼報答。嶽父說,照顧好老婆就是報答,以後好好工作就是報答。趙永春苦笑一聲,沒再說什麼。
嶽父嶽母走後,趙永春本想把下崗的事告訴王曉霞,但張了幾次嘴都沒有說出口,他怕王曉霞受不了這種刺激。心裏有事人就顯得有些遲鈍,王曉霞從床頭努力投過疑惑的目光,問他是不是遇到了麻煩。趙永春說沒什麼,真的沒什麼,有什麼的話我還能瞞著你嗎?王曉霞想想也覺得趙永春說的不無道理,趙永春是個愛說話的人,沒事還找事說呢,有了事豈有不說的道理,於是就釋然了,就恢複了本色。此時王曉霞的本色就是病痛,她放下抬起的腦袋,嘴裏發出一連串痛苦的呻吟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