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獨木橋(7)(1 / 2)

他們在一起談生產,談人事,談廠裏廠外的新聞,也偶爾談一談愛情。談愛情不是談戀愛,隻是抽象地談愛情這個主題,就事論事而已。陸萬誌對愛情的理解有點不雅,更多地靠向動物性,他說愛情的本質不過是男女交合,愛情是手段,性交才是目的。這樣的理論理所當然遭到了鄧芬芳的駁斥,她說照你這麼說,男女間美好的情感都是為了那點事了,如果隻是為了那點事,人類為什麼還要費那麼大的事,造就出那麼多盛傳千古不衰的愛情故事呢?陸萬誌說,那不過是人類自己騙自己,人類和動物的差別在哪?我看不是語言,也不是勞動工具,而是人類學會了自己騙自己,明明那麼簡單的事,非弄出那麼多複雜的生離死別不可,這不是自己找罪受嗎?鄧芬芳聽罷哈哈大笑,陸萬誌不笑,腆著一張苦臉依然一本正經。鄧芬芳笑夠了,也一本正經地說,看在你我都是高級動物的份上,請髙抬貴嘴,別把什麼都說得那麼難聽好不好?

更多的時候,鄧芬芳的觀點是和陸萬誌相近的,比如對創建微笑企業的構想,兩個人的觀點就相當一致。他們認為,這種做法雖然帶有形式主義的成分,但仍不失為是一種開明的舉措,能把人的精神狀態融入企業管理之中,應該是一種進步,是以人為本的體現,人的精神狀態好了,工作的積極性也就上來了,企業焉有不好之理。鄧芬芳說,這個提法太有創意了,太及時了,要不,大家緊繃得神經都快繃斷了。陸萬誌說,就是就是,越緊張就越愛出事,這適當放鬆一下,絕對是好事情。

為了響應號召,陸萬誌特意開了個班會,實在一點講,也算不上特意,每天上班之前,大家都是要到班長室來開班前會的,隻不過這一次班會的議題是微笑而巳。陸萬誌板著臉傳達了公司的精神,也就是把小肖的話又重複了一遍,重複完了,外號叫臭腳的值班員衝著他說,陸師傅,既然要求我們要麵帶微笑,你就應該打個樣給我們看,你現在帶頭笑一笑好不好?眾人都知道陸萬誌不愛笑,讓他笑,有看頭了。眾人都睜大眼睛盯住他,他沒好氣地瞪了一眼臭腳,又扭頭看了看坐在身邊的鄧芬芳,鄧芬芳說,笑就笑唄,你帶個頭,起個表率作用,沒什麼不好的。陸萬誌顯得有些無助,他咬咬牙,做了個預備動作,然後猛然把大嘴一咧,嘿嘿兩聲,笑出來了。眾人都愣了一下,一刹那屋子裏靜音了,片刻過後,眾人捂肚子的捂肚子,腆肚子的腆肚子,笑得千姿百態。

陸萬誌馬上恢複了一張苦臉,一拍桌子發了脾氣,陸萬誌發脾氣還是頗有威懾力的,至少在運行C班,他的權威不可動搖。他厲聲說,都別笑了,不就是我笑了嗎,有什麼好笑的,我告訴你們,笑一下容易,永遠笑難。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吭聲了。

散會後,鄧芬芳對陸萬誌說,陸師傅,你還真別不當回事,讓別人笑,首先得自己先笑,恕我直言,你這副笑臉還真是難讓人承受。陸萬誌說,天生的,沒辦法。鄧芬芳說,世上沒有沒辦法的事,你笑得難看自有客觀上的原因,但主觀原因也不可小覷,笑不好就是笑得少,我看沒事時你得多練練。陸萬誌坐到鄧芬芳對麵,盯住鄧芬芳好看的眼睛說,以前我還真沒在意,總以為笑與哭是自然而然的事,想笑就笑,想哭就哭,還沒顧及過別人。現在想為別人微笑,一時半會兒還真笑不好了,要不,你好好笑一笑,我仔細看看你到底是怎麼笑的。鄧芬芳當即微笑,她把嘴角微微上翹,雙腿上的肌肉繃住,繃出了平時不易察覺的兩粒小酒窩。陸萬誌深吸了一口氣,他覺得鄧芬芳的笑容實在是太美了,美得鋒利,令人幾乎難以抵擋。鄧芬芳收起笑容,伸出一隻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說,別發直了,你一發直我就不敢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