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芬芳記完該記的,收起本子對陸萬誌說,陸師傅,這屋子裏的味道是不是有點不對勁呀?陸萬誌使勁抽了抽鼻子,也覺得不對勁兒,就下意識地低頭瞧了瞧臭腳的腳,臭腳穿著白色的工作鞋,穿得很整齊,並沒有把那雙奇臭無比的腳丫子晾在外麵。他又下意識地瞧了瞧屁簍的屁股,顯然也瞧不出什麼來。這臭腳和屁簍是全公司有名的C班二臭,據臭腳自己講,他的臭腳是有家族史的,他爺爺就是當地有名的臭腳,把一雙大腳晾出來,能迎風臭出半裏地。他爸爸的腳倒是不臭,卻有狐臭,到他這一輩,哥兒仨一個不落,都是臭腳。屁簍愛放屁倒沒有什麼家族史,隻是他的消化係統有些反常,排氣量要比常人髙出無數倍,他放起屁來是控製不住的,是不分場合的,是驚天動地的,也因此給他帶來許多尷尬,給周圍人添了許多笑料。熟悉他的人是不怕他放響屁的,響屁不臭,怕的是他放不響的屁,那種屁神不知鬼不覺地放出來,能把一屋子人熏得暈頭轉向。最初搞減人下崗的時候,分廠廠長小肖曾對陸萬誌說,叫這二臭下崗吧,省得他們汙染環境。陸萬誌說,這不大好吧,因為臭叫人家下崗,不是正當的理由呀!小肖笑道,你認什麼真呀,開個玩笑罷了。玩笑歸玩笑,實際問題還是不得不考慮,陸萬誌把他們倆分到一個控製室,就是想縮小危害麵。
陸萬誌問一個值班員,你聞到這屋子味道不對勁嗎?這個值班員說,習慣了,不對勁也變得對勁了。還是鄧芬芳又發現了問題,說,怎麼沒開空調呀?陸萬誌說,誰關的空調,控製室不能開窗開門,關了空調這空氣好的了嗎?一向不愛吭聲的屁簍說,我有點感冒,身上發冷,才關了空調。陸萬誌說,冷了多穿件衣服,空調不能不開,對待空氣質量要像對待環境衛生一樣,馬虎不得。
陸萬誌進了二號控製室,他看見儀表盤前迅速轉過一排臉來,每張臉上鄧亮燈似的亮起一片微笑。陸萬誌也趕緊報以微笑,回過頭對鄧芬芳說,還是二號覺悟高,瞧,他們可是率先微笑的。待那排笑臉轉了過去,鄧芬芳壓低聲音說,二號有個覺悟高的帶頭人嘛!陸萬誌的目光馬上停留在一個碩大的後腦勺上,臉上瞬間掠過一絲不自然的表情。鄧芬芳說的帶頭人就是這個長著一顆碩大腦袋的家夥,他叫許貿功,名字雖然和《隋唐演義》裏的徐茂公音同字不同,但卻也是個足智多謀的人,他的鬼點子多,所以陸萬誌一直對他抱有一種防範的心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嘛!
大家表現得不錯,有人進來,就是要率先微笑。陸萬誌說。
是許師傅不斷提醒我們這樣做的。一個值班員說。
果然不出鄧芬芳所料,陸萬誌有些不是滋味,但還是不得不表揚許貿功幾句,說,不錯,還是貿功覺悟髙。許貿功扭過那顆大腦袋,什麼也沒說,又衝著陸萬誌微笑了一下。
陸萬誌走進六號控製室的時候,一號控製室卻出了大事,是小肖打電話告訴他的。剛才小肖陪著公司一把手高總去一號控製室巡視,一進去,扭過來的不是一張張笑臉,而是一張張呆愣愣的臉,等髙總衝著他們微笑了,他們才似有所悟,一個個傻嗬嗬地笑起來。陸萬誌聽罷忍不
住罵道,一群呆鳥,我剛剛警告過他們,可他們還是不改。小肖說,問題很嚴重,髙總很生氣,你看怎麼辦吧?陸萬誌試探著反問,肖廠長你看怎麼辦呢?小肖果斷地說,按違章論處,每人罰款一百元。
違章罰款,是時下企業管理中最常見的一個措施,違章挨罰,還算輕的,出了事故挨罰,那可就是重的了,有可能半年都拿不到獎金。挨了罰款其實都是輕處罰,事出大了就不罰你的款了,一句話,下崗回家吧。
每個班員挨罰一次,陸萬誌都會痛苦一次,也不是他菩薩心腸,而是每一個班員挨罰都牽扯到他的切身利益。公司規定,班員挨罰一百元,負領導責任的班長就會挨罰十元,一號控製室有四名C班的成員,每人挨罰一百元,到他頭上就是四十元,要是別的控製室的人再挨罰呢?要是有人出了其他事故再挨罰呢?陸萬誌這個班長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掌握著班員的飯碗,但卻每個月都沒拿過全額獎金回家過。
一號控製室的空氣也不好,環境衛生要抓一抓了。小肖說。
陸萬誌皺了皺眉頭,連聲稱是。
鄧芬芳是個漂亮女人,是個有誌向的漂亮女人。
頗為不順的經曆並沒有令她偃旗息鼓,隻要有機會,她還是會奮不顧身向前走的。機會出現得很偶然,對一般人來說也許算不上什麼機會,但對鄧芬芳來說,有這樣的機會巳經足夠了,她是沒有理由不抓住這個機會走上她早就想走的一條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