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展“兩個舌頭”(1 / 3)

現實生活中,我們經常遇到這樣一種人,除了講母語,還掌握一兩種其他民族語言,水平高者,語音純正、交流自如,將語言天賦發揮到極致。因為語言不可或缺的橋梁和紐帶作用,這種人通常都很受人尊敬,民間還有一個雅號:“兩個舌頭”。

第一個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父親。父親沒上過一天學,是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的“睜眼瞎子”,但這絲毫不影響他超強的語言交際能力。維吾爾族街坊鬧糾紛,父親責無旁貸,將雙方當事人請到家,茶飯供著,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好話說上一籮筐,直到雙方冰釋前嫌、握手言好。

家鄉地處半農半牧丘陵地帶,溝穀種田,山上放牧,到了羊群轉場,山裏的牧民就像走親戚,到我家坐一坐、聊一聊。父親忙前忙後,一邊囑咐母親準備好吃的,一邊讓客人既來之、則安之,仿佛多年不見的親弟兄拉家常。一個哈薩克族,一個維吾爾族,炕上盤腿一坐就是幾小時,沒有一點語言障礙,全因父親精通哈薩克語的緣故。

家鄉漢族和回族人口居多,維吾爾族處於少數,然而父親先是生產大隊長,後來做支部書記,一幹就是十幾年,除去正直的人品和一腔熱情,最關鍵是他極強的漢語水平。我曾聽父親打過這樣的比方:鳥有了翅膀才飛得高,車有了輪子才跑得遠,人要是多一個舌頭,就等於多了一份財富。如今父親已經過世多年,但每每遇到老街坊,總有人豎起大拇指對我說:“熱合曼書記,可真是一個好人啊!”

後來走上工作崗位,就發現周邊不少人有“兩個舌頭”,有的擅長維(維吾爾語)譯漢(漢語),有的拿手漢(漢語)譯哈(哈薩克語),更有甚者兼而有之,一人會說三種語言,是真正的語言天才。有個教育界朋友,多才多藝、隨機應變,因經常出色主持文娛活動,人稱“模範主持”。

“模範主持”最大的本事,還是體現在對不同語言的準確把握上。記得一次野外聯歡,各族師生黑壓壓一片,朋友再次被推上主持位置。隻見他隨手將本雜誌卷成話筒狀,即興來了段開場白:“我兄妹一樣親愛的老師們,我鮮花一樣漂亮的同學們,你們看:藍藍的天上白雲飄啊飄,就像我的心跳啊跳,不是我肚子沒有真金子,就害怕大家看夠了還說No。”朋友先是右手撫胸,繼而搖搖手,一臉委屈的樣子,惹得四周笑聲一片。

“模範主持”是哈薩克族,開場白則是講漢語,明顯帶有誇張色彩,尤其那個英語單詞,一開始就營造了輕鬆氣氛。就像現在一些明星主持,動輒要反串角色一樣,朋友也一專多能,唱歌跳舞,毫不遜色。

就以唱歌為例,朋友除了熟知《天鵝之歌》和《燕子》等哈薩克族經典歌曲,對其他語種優秀曲目也情有獨鍾,到什麼山唱什麼歌,張口就來。一個偶然機會,我見他一邊搖頭晃腦,一邊手打拍子哼唱著,走過去一瞧,發現他對著日記本在練歌。日記本已顯陳舊,除了工作日記,就是抄錄的一大堆歌詞,各民族都有,有些歌詞還做了注音和眉批,密密麻麻、雜亂無章,隻有他自己看得懂。

他用維吾爾語演繹《達阪城姑娘》,發音純正、地道不說,感情也真摯、熾熱,仿佛自己就是如癡如醉的情郎,哪怕千年等一回也在所不惜;而蒙古族《祝酒歌》,也是“模範主持”的保留節目,多虧他有一副金嗓子,淳厚高亢,讓“金杯銀杯斟滿酒,雙手舉過頭”的深情厚誼,連同婉轉、悠揚的曲調,長久在人的心頭縈繞、回蕩。最精彩的是他演唱京劇《紅燈記》,盡顯李玉和大義凜然、寧死不屈的英勇氣概,尤其是那句經典台詞“謝謝媽”從“模範主持”嘴裏說出,別有韻味。

90年代初,我剛到縣上工作,經常下鄉,一天來到一個牧業鄉,適逢鄉上研究牧業生產,鄉機關和村隊幹部都在場,幾乎都是民族幹部,清一色哈薩克語,大家爭先恐後發言,氣氛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