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躍上鳳凰樹,將海棠、石青、黎黃、水藍、絳紫色彩帶牢牢纏在粗壯的枝椏上,底下柳月、端月、初月等幾個小丫頭也圍攏過來瞧熱鬧。
長長的五色彩帶逶迤垂地,偶爾伴隨一陣陣輕風隨其翻飛舒展,阿奴不知從哪處抱來了一塊踏板,將五色彩帶垂地一端纏了上去。
初月也將腕間的十字鈴鐺取了下,掛在彩帶末端,每當秋千舒展開飛出去時,風中總會帶起一聲聲銀鈴聲,叮鈴,叮鈴……清脆悠揚,幾個小丫頭玩得更是不亦樂乎。
寒食節夜晚的家宴設在了二哥園子中的水榭之上,一路沿著二哥園子裏的長廊往湖心竹梧榭走去,廊道外兩旁修竹林立青翠欲滴,竹徑景觀堪比隱士幽居之靜地。
我暗道這果真如詩中所繪回廊依曲岸,萬竿綠影參天,正巧阿奴最近饞竹筍饞得緊,思量著改日讓她來偷挖幾筐新鮮的竹筍拖回去。
待我甫到竹梧榭時,水榭四周已圍上了輕薄的香雲紗,簷廊下掛滿了光影柔和的六角絲燈,燭火照映在薄紗上隱晦的跳動著,像是頑劣稚子在竊竊私語,生怕驚動了誰,一幅清虛竹影水榭夜宴圖頓時鮮活起來。
拂開輕紗,燈影深處,一眼便瞧見了蒸發人間已久的唐三公子。
唐璟瑛今日一襲水藍錦袍背身而立,袖口綴有雅致的蘭紋滾邊,玉冠束發長身玉立,手執一柄水磨骨九華扇,襯得執扇的手若靜水中瑩潤的白玉骨。
除去他此時閉著眼嘴裏正哼著的豔曲兒,就這身裝扮而言還是頗為雅人深致。
不是有句俗語說過麼?哥兒三分亮,七分靠打扮,更何況這哥兒還生得一副好皮相。
我對著唐璟瑛背影一下沒克製住,翻了個白眼,徑直走向二哥的茶幾旁坐下,托著腮看著二哥不厭其煩地一步步完成燙杯、烘茶、洗茶嚴謹的茶藝步驟。
心不在焉地看了會兒,正好二哥遞了隻黑釉盞杯子過來,我想著趁此良機拍一拍二哥的馬屁,哄得他心花怒放,能讓我少寫些勞什子的心得。
我接過黑釉盞子,淺酌幾口後讚歎不已道:“二哥茶藝怕是愈發爐火精純了,這茶入口醇滑,喝著爽口又清甜得很,真真是讓人意猶未盡。”
此時狗腿無比的我,恨不得長了條尾巴在他麵前掃來掃去。
二哥聞言置下手中茶筅,靜靜看我,直到看得我是心裏發毛,方才慢吞吞地開口道:“唐瑆,你委實抬舉我了,你喝的是方才陬月端給我的蓮子洛神湯,看來是二哥平日裏對你教導還不夠,回去寫份心得明日交給我。”
我委委屈屈的應了。
唐璟瑛“撲哧——”一聲笑開了眼,走過來用扇柄敲了敲我腦袋,毫不客氣地從我手中取走盞子,輕抿一口,一臉驚奇道:“這味道跟茶差的也委實多了些,唐小星,莫不是被那段家小郎給勾走了魂?”
我懶得搭理他,白了他一眼,趴上四邊的亭檻,探出身借燭光尋菡萏下躲著的青蛙去了。
月上柳梢,大哥攜了大嫂姍姍來遲,晚宴這才正式開始。大哥、大嫂、二哥、三哥和我一同圍坐在八仙圓桌旁,不出多時桌上已布滿十六道菜肴。
桌麵正中放置著用青瓷魚紋盤盛著的時鮮佳肴,肥壯如炒螺螄、香糯如糯米嵌藕、色彩斑斕的烏撚飯,酥滑的饃糍香氣四溢。外圈是碟碟造型精巧至極的冷麵食組成,麥糕、環餅、撒子麻花色澤金黃,好不誘人。
且每人麵前均置有一碗桃花粥,與桃木雕成桃花瓣形狀的容器趣味成雙。
洛陽人家,寒食裝萬花輿,煮桃花粥。
說得便是洛陽城裏家家戶戶在寒食節食桃花粥的習俗了。
我咬著筷子坐立不安地往大哥麵前一頓猛瞧,大哥正低頭往大嫂碗中認真布菜,我正猶豫著到底該不該趁此機會起身,去夾大哥身前那道我垂涎已久的青團子,但又怕被大哥嗬斥不成體統,心中糾結不已。
在我低頭鬱結將近吐血之際,一隻似蔥翠般白皙的手挾了一碟的青團映入視線。
我驚喜抬頭,正對上唐璟瑛滿眼促狹。
唐璟瑛湊到我耳邊輕聲說:“我瞧你看這青團子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出來,又在椅子上動來動去,害得我每每夾了一筷子菜都能被你給打掉在桌上,若再不出手幫你,怕是我這頓也別想吃得安生了。”
“……”
吃飽喝足,大家懶懶地倚在椅背上,聊起了八卦。
事後回想起來,總覺得當時是我那幼小的心靈被他們給無恥地玩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