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唐璟瑛發作,我已拎著他衣袖一臉興趣盎然,內心卻是十分猙獰,問他:“你今個兒怎麼轉了性,竟會穿這般水嫩的顏色,莫不是老黃瓜刷綠漆,裝嫩?”
唐璟瑛聽完我的冷嘲熱諷並沒有生氣,隻是摸了摸臉疑惑道:“不是說青色襯得我更白了?”
我凝眸認真打量他,心中鄙夷一番後應付道:“嗯,不錯,怪人模人樣的。”
“我可是將青色穿得最好看那一個?”唐璟瑛仿佛早就料到我答案,一挑眉,老神在在地追問我。
我突然想到了那個逮著人就愛問“吾與城北徐公孰美?”的古人了。
回憶了所有穿青衣之人,連百裏兮我都在腦海中與他較之一番後,嫌棄地回答:“是你,是你!還是你,你最美!”
唐璟瑛聽完似乎心情很好,手一挑拿起了一旁六角宮燈。
我皺眉道:“你大白天幹嘛提盞宮燈在院子裏晃蕩?唔……這顏色真夠風騷。”
“你說這個?”唐璟瑛挑起宮燈舉至我眼前,“喏,這是給你備下的,下個月初七是七夕節,大哥說你既然已經行過及笄禮,自然是該去乞巧了。”
七夕節?一直聽聞七夕是象征人世間美好姻緣節日,七夕節當日不論男女皆以麵具覆麵,隻要是及笄女子便可在那日,將題上自己所作詩的宮燈掛在相思樹之上。而後,男子則會在宮燈上同樣以題詩相應,須掛上可表明身份的定情信物,若是男子次日發現定情信物被收下,且宮燈上留有女子的名諱,方可促成一段良緣。
漸漸地,這習俗被世人賦以了“唯以餘香詩會情”的雅稱。然而不知不覺中,我也到了可以去乞巧年紀了。
唐璟瑛同我解釋這段時,我眼睛一亮,興奮地扯著他袖子問道:“你是說可以不給錢白拿東西?”唐璟瑛不禁麵皮子抽了抽,但還是點點頭,“可以這麼理解。”
聞言,我立刻將他手中的宮燈奪了過來,又咬咬牙拍拍他肩膀:“替我多拿幾個燈過來。”徑直向園子裏走去,徒留唐璟瑛呆立在我身後一臉錯愕。
時值節氣交替,暑氣漸重。我正為宮燈上所要題的詞絞盡腦汁,突然記起上回同阿奴從二哥那處偷偷挖回來的竹筍還埋在後園,咽了咽口水,盤算著鮮筍燉魚湯的滋味是如何銷魂,遂喊上阿奴一齊往後園出動。
阿奴也不知從哪扛來了一口鐵鍋,她藏東西的本領還是一如既往,我也就沒多問。兩人分別拖著一口鐵鍋和一籃筍偷偷潛入唐璟瑛園中魚池台,我坐在一旁悠哉釣魚,阿奴在一旁支鍋起火。
因我往日長期累積的深厚經驗,不一會兒便有魚兒咬鉤,阿奴也十分老練地片了魚,又將筍片和魚片傾倒入鍋中,白湯滾沸,撲鼻而來的是陣陣魚筍鮮香。
正當我和阿奴一人一筷夾得不亦樂乎時,身後一道平波無瀾的聲音憑空乍然響起,問道:“我園子裏頭的筍好吃麼?”
我驚呆了,下一瞬飛快地將筷子方向一轉,筍片穩穩當當落入阿奴碗中,對阿奴凜然道:“二哥問你話呢!”
阿奴哀怨的瞅了我一眼,放下碗筷對我身後之人恭恭敬敬道了聲:“二少爺。”我也連忙跟著起身,溫溫順順的道了句:“二哥。”
那人頜首:“把鍋端去我園子,看你這幾天悠閑得很,那便隨我去園子裏品品茶養養性。”
我頓時如遭雷劈,嘴上應了聲,隻得拖拉著灌了鉛般沉重腳步跟在他身後。
待到園中,二哥挑了一座緊鄰蓮塘的亭軒,庭中央端端正正置有一塊製得極低大理石墩,石墩上首放有巨大的碗狀石塊。
走近才發現這並非石塊,而是由冰裂瓷製成的巨型茶碗,碗底浮著一朵瑩白芙蓉花柔柔綻放,圓如傘蓋,晶瑩剔透的瓣葉隨著水紋泛起,纖若無骨地隨波紋微微浮動。
二哥落了座,從石墩上拿起木質茶荷,又從冰裂瓷碗中舀出一匙清透的芙蓉花茶水,倒入早已備好的黑白紫砂茶盞中,遞給我。
我淺淺品了一小口,觸及之處那股淡淡蓮香順著舌尖彌漫到整個腔壁之中,清潤脾肺。二哥見我十分喜愛的摸樣,又為我舀了一杯,兩人對飲無言。
暖風微醺,一陣香風溢入鼻端,連帶著一旁賞花品茶之人也禁不住嘴角稍稍上揚。二哥不動聲色合上了茶蓋,端視著我半響,清清淡淡地開了口,“唐瑆,若是世間萬物可任你抉擇,你最想成為什麼?”
我心下疑惑二哥怎麼會問我這般古怪刁怪問題,隻得認真思索一番,想到今早吃到的林記肉包,堅定地回答道:“肯定是包子,包子的肚子裏總是裝滿了各種美味的餡料,有肉、青菜、蛋花、雞丁等等,倒也算幸福。”
“你這番解釋倒讓我長了見識,包子有餡不在褶,也算是大智若愚……”二哥輕笑出聲,“算了,你且去將鍋裏的竹筍給我一片片挑出來,便可以連人帶鍋回去罷。”說完,全然不顧我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端盞茶靠在座上自顧自若有所思去了。
我暗暗腹誹,二哥若是包子,必是皮白餡黑的那種。
正值鳳凰花落季節,落英繽紛,七月七如期而至,我嘴叼一杆狼毫緊盯著已被題上詞的六角宮燈。絳紫色的燈麵上兩排朱砂小楷馬馬虎虎還算得上雋秀,精巧的宮燈下角處被我係上了海棠紅流蘇,更添了幾分靈動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