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殘月高高掛,院中鳳凰花早已零落成泥,隻餘一抹綠影參天。兩人同坐樹端,喝著唐璟瑛上回從西關挖回來的馬奶酒,看著牆外夜晚街道上人來人往一派忙碌的光景。
幼時常去吃的街角那家湯麵攤,依舊燈火昏黃。
待我手中馬奶酒快見底時,唐璟瑛又從身後摸出一壇,靜靜地開了口:“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在心中哀歎一聲,道高一尺依然敵不過魔高一丈,這廝不給人添堵心裏不痛快麼?
“九歲那年,我偷進過你書房,其實我隻是想找本畫本子打發時間,可偏偏有些事就那麼巧。”我衝他無言一笑,“你不讓人隨便進你書房,唯一一次被你冷待斥責就是因我擅自進你書房的那一回,難為我一介心靈脆弱的無知幼童能不怕麼!所以你和大哥推門而入那一刻,我很機智的藏入了身後的四方櫃。”
唐璟瑛抬手喝酒的動作頓了頓,神色微變,幽深的眸子定定鎖上我臉,“所以從那日之後就刻意疏遠我了?”
“也談不上刻不刻意,突然明白自個兒真實身世,免不了要惶恐一陣子。我那時才九歲,又不似二哥那般超脫,哪能那麼容易控製自己情緒。”
我衝他比了個八的手勢,愣了愣,好像不對。
說完這番話,我又大口吞了口酒入喉,嗆得我眼淚都快飛濺出來了。
“我與大哥談話聽去了幾分?”突然,他沉聲問我。
“沒聽見多少,就聽到無名夫人是我娘親時,我魂就被震飛了,然後……”我捏著下巴認真回憶。
“然後?”唐璟瑛看向我的眼神瞬間銳利了幾分。
“然後,我就睡著了。”我兩手一攤,表示就這些。
“哦?可惜了啊……”唐璟瑛深深看我一眼,眼中沒一絲可惜的情緒,反而煞氣十足。
我心虛不已地裝作沒看見。
“唐小星,你腦子裏就塞了顆驢蛋!”唐璟瑛沉著臉怒罵道。
見我瞪他,唐璟瑛又重重哼了聲,“我隻記得你自小被我護得不輕,什麼時候凶過你。”
“那是有外人欺負我時你才會護我,沒外人欺負我時,你欺負我欺負得更凶!”
我掰開手指言辭鑿鑿地數落他門門罪狀,“六歲時,騙我多吃湯圓就會變得和你一樣白,最後害我硬咽了整整四碗實心圓子,最後整晚肚子刺痛不止;十歲時,隔壁司馬家兒子送我一枝杏花,我屁顛屁顛拿來給你看,你說了什麼?”
往事曆曆在目,我越說越憤怒。“你眼皮都沒抬,嗤了一聲說‘司馬家那小子還真是個斷袖……’我一聽立馬跑回去當麵狠狠揪禿了花,還警告他爺喜歡的是女子!那時候禍害得我一直以為自個兒是個男兒郎。”
我那時在唐璟瑛處偷看的亂七八糟話本已不少,對斷袖情深一詞早已深刻領悟。
“等等,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平日素愛吃糯米湯圓,認為吃湯圓變白也算合情合理。再者,司馬家兒子那件事委實讓我覺得抱屈銜冤了些,我見他送你枝杏花,你又拿來在我麵前顯擺,以為他想假你之手委婉的表示看上我了。”唐璟瑛不緊不慢辯解道。
經過他口綻蓮花無恥齷蹉的曲解,我啞口無言,又不知怎麼反駁,隻得梗著脖子瞪他,“鳳毛麟角而已,還有更多!” 他斜倚在身後樹幹上,扯了扯我發尾,笑得益發開懷:“這些事你記得還真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