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李克讓竟達空函,劉元普雙生貴子(2)(1 / 3)

元普收過了書,便對二人說道:“李兄果是我八拜至交,指望再得相會,誰知已作古人!可憐!可憐!今你母子就是我自家骨肉,在此居住便了。”便叫請出王夫人來,說知來曆,認為妯娌。春郎以子侄之禮自居。當時擺設筵席,款待二人。酒間說起李君靈柩在任所寺中,元普一力應承殯葬之事。王夫人又與張氏細談,已知他有遺腹兩月了。酒散後,送他母子到南樓安歇。家夥器皿,無一不備。又撥幾對僮仆服侍。每日三餐,十分豐美。張氏母子得他收留,已自過望。誰知如此殷勤,心中感激不盡。

過了幾時,元普見張氏德性溫存,春郎才華英敏,更兼謙謹老成,愈加敬重。又一麵打發人往錢塘去扶柩了。

忽一日,正與王夫人閑坐,不覺掉下淚來。夫人忙問其故,元普道:“我觀李氏子儀容誌氣,後來必然大成。我若得這般一個兒子,真可死而無恨,今年華已去,子息查然,為此不覺傷感。”夫人道:“我屢次勸相公娶妾,隻是不允。如今定為相公覓一側室,管取宜男。”元普道:“夫人休說這話。我雖垂暮,你卻尚是中年。若是天不絕我劉門,難道你不能生育?若是命中該絕,縱使姬妾盈前,也是無幹。”說罷,自出去了。

夫人這番卻主意要與丈夫娶妾。曉得與他商量,定然推阻,便私下叫家人喚將做媒的薛婆來,說知就裏,又囑付道:“直待事成之後,方可與老爺得知。必用心訪個德容兼備的,或者老爺才肯相愛。”薛婆一一應諾而去。過不多日,薛婆尋了幾頭來說,領來看了,沒一個中夫人的意。薛婆道:“此間女子,隻好恁樣。除非汴梁帝京,五方雜聚去處,才有出色女子。”恰好王文用有別事要進京,夫人把百金密托了他,央薛婆與他同去尋覓。薛婆也有一頭媒事要進京,兩得其便,就此起程不題。

如今再表一段緣因。話說汴京開封府祥符縣有一進士,姓裴名習,字安卿,年登五十,夫人鄭氏早亡。單生一女,名喚蘭孫,年方二八,儀容絕世。裴安卿做了郎官幾年,升任襄陽刺史。有人對他說道:“官人向來清苦,今得此美任,此後隻愁富貴不愁貧了。”安卿笑道:“富自何來?每見貪酷小人,惟利是圖,不過使這幾家治下百姓賣兒貼婦,充其囊橐,此真狼心狗行之徒!天子教我為民父母,豈是教我殘害子民?我今此去,惟吃襄陽一杯淡水而已。貧者人之常,叨朝廷之祿,不至凍餒足矣,何求富為!”裴安卿立心要作個好官,選了吉日,帶了女兒起程赴任。不則一日,到了襄陽。蒞任半年,治得那一府物阜民安,詞清訟簡。民間造成幾句謠詞說道:

襄陽府前一條街,一朝到了裴天台。

六房吏書去打盹,門子皂隸去砍柴。

光陰荏苒,又早六月炎天;一日,裴安卿與蘭孫吃過午飯,暴暑難當。安卿命汲井水解熱。霎時井水將到,安卿吃了兩鍾,隨後叫女兒吃。蘭孫飲了數口,說道:“爹爹,恁樣淡水,虧爹爹怎生吃下偌多!”安卿道:“休說這般折福的話!你我有得這水吃時,也便是神仙了,豈可嫌淡!”蘭孫道:“爹爹,如何便見得折福?這樣時候,多少王孫公子,雪藕調冰,浮瓜沉李,也不為過。爹爹身為郡侯,飲此一杯淡水,還道受用,也太迂闊了!”安卿道:“我兒不諳事務,聽我道來。假如那王孫公子,倚傍著祖宗的勢耀,頂戴著先人積攢下的浮財,不知稼穡,又無甚事業,隻圖快樂,落得受用,卻不知樂極悲生,也終有馬死黃金盡的時節。縱不然,也是他生來有這些福氣。你爹爹貧寒出身,又叨朝廷民社之責,須不能勾比他。還有那一等人,假如當此天道,為將邊廷,身披重鎧,手執戈矛,日夜不能安息,又且死生朝不保暮;更有那荷鍤農夫,經商工役,辛勤隴陌,奔走泥途,雨汗通流,還禁不住那當空日曬。你爹爹比他,不已是神仙了?又有那下一等人,一時過誤,問成罪案,困在囹圄,受盡鞭菙,還要肘手鐐足。這般時節,拘於那不見天日之處,休說冷水,便是泥汁也不能勾。求生不得生,求死不得死,父娘皮肉,痛癢一般,難道偏他們受得苦起?你爹爹比他豈不是神仙?今司獄司中見有一二百名罪人,吾意欲散禁他每,在獄日給冷水一次,待交秋再作理會。”蘭孫道:“爹爹未可造次。獄中罪人,皆不良之輩,若輕鬆了他,倘有不測,受累不淺。”安卿道:“我以好心待人,人豈負我?我但分付牢子緊守監門便了。”也是合當有事,隻因這一節,有分教:

應死囚徒俱脫網,施仁郡守反遭殃。

次日,安卿升堂。分付獄吏:“將囚人散禁在牢,日給涼水與他,須要小心看守。”獄卒應諾了。當日便去牢裏鬆放了眾囚,各給涼水。牢子們緊緊看守,不致疏虞。過了十來日,牢子們就懈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