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逸十一年,大雍皇朝愁雲慘淡。
這一年的冬天似乎也來得格外早。往年千盼萬盼都等不來的一場雪,竟然就這樣毫不吝嗇的紛紛揚揚而來。翊王府內,言珺琬立於窗邊,舉目看著已是一片銀裝素裹的園子。曾經每到這個時候王府園子裏總是笑聲不斷,如今別說這整個翊王府,就是整座京城也仿若陷入死寂一般,哪裏有半點子人氣。
天地間,隻有一片哀默。靜靜地,言珺琬輕輕地笑了起來,笑裏透著幾許涼意。
“郡主,奴婢進來了。”門外一聲怯怯地請示,不待她開口,推門的聲音已經劃破了這滿室寂靜。
進來的是個小婢女,從模樣上看隻比言珺琬略略大了幾歲。小丫頭步履緩緩,似是小心翼翼,又似緊張兮兮。待到她像往日一樣走到內室時,立於窗邊的言珺琬已經側目看了過來,驚得她抖落了手中的水盆。
“奴婢……奴婢該死。”她被嚇得不輕,不管地上的斑駁水漬,立刻跪地謝罪。言珺琬已經昏迷好幾日了。她顯然沒有想到自家的主子今日身子好轉起來,甚至可以自行離開床榻站在窗邊欣賞雪景。
言珺琬看著跪地垂首的小婢,目光突然陰冷了。她當然不會忘記前一世這個看似麵慈心善的女子在她最後時刻的落井下石。藏在衣袖裏的手狠狠地握拳,她警告自己不可忘記上一世的教訓。
許久得不到主子的命令,小婢女凍得瑟瑟發抖。屋內窗欞大開,剛剛的丁點溫暖已經被外麵的寒意徹底取代。不過,越寒冷,她就越清醒。她自幼便在王府做事,行事作風原本已被調教得一絲不差,但剛剛那般失態卻是始料不及。她偷偷抬眼看向言珺琬。
言珺琬身處背光處,令小婢女看不完全她的麵貌,隻能感覺到周遭散著涼煞的寒意。房間內靜得出奇,小婢女害怕得隻想快速逃離這個令她窒息的地方。
“是我驚了你,你何罪之有?”良久,她聽到清清淺淺的聲音。“起來吧,地上涼,跪久了對身子不好。”明明是和往常一樣關心的話語,可在她聽來卻透著無情的涼薄。
“謝,謝郡主。”她安慰自己隻當是天氣寒冷的緣故。戰戰兢兢的起身,她顫抖地收拾著一地狼藉。
漠然地掃了兩眼匍匐於地的丫頭,言珺琬舉步坐到梳妝台前,菱花鏡中映出她年幼的容顏。她隱約記得從年幼時宗室皇親便開始讚揚她的美貌,待到她稍微年長一些,登門求親的人就已是絡繹不絕。隻是前一世的她一心要效仿母親奔赴疆場金戈鐵馬,可沒想到最終卻落得個可悲的下場。
兀自,她淡淡地笑了起來,鏡中的她依舊如當年般天真無邪,隻有她知道她不再是當年的昭華郡主言珺琬了。
“可兒,”她喚著小婢的名字,驚得小婢女又抖落了手中的雕花盆。
外麵的寒風吹進屋內,言珺琬曾經掛在床邊的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原本是甚為悅耳的鈴聲,此時竟像是催命的咒語。
“奴婢……”這一次可兒嚇得連跪都忘記了,白淨的額頭冒出了涔涔冷汗。
“王爺去哪裏了?”若是小婢子細聽便會聽出些許的不同。過去的言珺琬總會眨著一雙靈活的水眸一臉驕傲地喚她的父親一聲“父王”,可如今,她的這一聲“王爺”已經沒有了任何溫度。
“回,回郡主,王爺和側妃娘娘進……進宮了。”
她的眼底滑過一絲寒意。對呀,她險些忘記了。就是在這個時候!前一世就是這個時候,她母親身死殉國之際,那個賤女人踩著她的鮮血為自己掙來了翊王府正妃的頭銜。那時,那個女人還將她抱在懷裏,信誓旦旦地許諾會好好照顧她。可結果呢?她忘不了那個女人得意的笑聲,還有那令她作嘔的肮髒臉龐。
她若無其事地把玩著自己垂下的一縷長發,神情顯著慵懶。外人隻道她是大病初愈後的不適。
翊王正妃!這次隻要她不開口那個賤人就休想占著她母妃的位子。她的手指輕輕滑過她的顏,她狠狠地發笑,既然上天給了她一個報仇的機會,她當然不會白白辜負。
此生此世,她絕不再任人宰割!
“本郡主要出門,叫德安備車。”她嫌惡地掃了一眼低垂著頭等候她發話的可兒。
“郡主是要去白府嗎?”可兒試探的問她。
她起身,輕鬆地一甩手便披上華麗的貂裘。一時間,她嬌小的身子透出了天家的高貴。狀似輕鬆地道:“我去哪裏需要向你彙報嗎?”
可兒驚得看向言珺琬。以前的她無論去哪裏都不會向自己隱瞞,可今日卻為何不同了?她來不及細想,隻見言珺琬的臉上掛著陰暗不明的笑,令她膽戰心驚。她忙低頭請罪道:“奴婢不敢。”
“若是有人問起,你就說我去白府了。”她敷衍著道了句,她確實是要去白府一趟,隻是不是馬上。現在的她急著趕去見一個人,那是前世的她錯過的第一次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