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四說,嘿,嘿嘿。你是縣太爺我是小草民,我哪能上你家和你平起平坐喲,嘿,嘿嘿嘿!極不正常。
丁萬代滿腹心事無心與他多說,勉強笑著說一句,開什麼玩笑。便離開他朝自己家走去了。他想,要和群眾打成一片,不能脫離群眾。無論什麼人都要客氣些。
大街一旁的一棵老柳樹下,王月貞對一群老頭老婆說,丁萬代可是個大好人哪。他當縣長是咱老百姓選的。他把自己的錢全捐出來建造幸福院了。人家是一心為大家。
禿四走到這裏打斷她的話說,大好人?哼!剛才見了我硬逼我用三隻野兔子孝敬他。媽的!你沒生老子沒養老子,老子憑啥孝敬你?
一個老頭說,你肩上不是有兩隻兔子嗎?禿四自知失言忙說,我一共打了五隻。他搶走三隻肥的,現在隻剩這兩隻瘦的了。他媽的!太可惡了!
人們馬上相信了他的話,因為丁萬代一手提兔子一手抱兒子已經從遠處走來了!至於他手裏的野兔是一個還是三個倒不太令人關心。一個和三個有什麼不一樣?老頭老婆中也不乏有學問的人,知道五十步笑百步是一樣的貨色。逃五十步一百步都是逃。搶一隻兔子和三隻兔子都是搶。
人們盯住那隻呲牙裂嘴血肉橫飛的野兔子,對丁萬代的評價馬上一落千丈了。
丁萬代走到老柳樹下向老頭老婆們問好。老頭老婆們目光不離野兔子,對他的問候隻報以哼哼哈哈和擠出來的牙痛似的微笑。他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就走過去了。看著他走遠了禿四又從老柳樹後跳出來拍著幹瘦的搓衣板似的胸脯說,看,看,看看,看見了吧,我禿四什麼時候說過一句假話。
人們沒有答理他,可也沒有反駁他。誰也不懷疑他說話的可信程度了。
禿四的某種心理得到滿足了,十分得意地背著獵槍和野兔子哼著小調回去了。其實禿四如此誹謗縣太爺也沒有什麼惡意,有時候,人們的議論不是惡意也不是好意,什麼意都沒有,隻是吃飽了撐得難受說說罷了。這些閑言碎語正如耳旁風,吹吹也就過去了,如此而已。
若問禿四為何撒這個彌天大謊,禿四可能說不十分清楚。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並非有意要拆縣太爺的台,而是出於某種不光彩的心理不說說難受。人,都這樣麼。
丁萬代抱著兒子走到自己門口時就聽見妻子的哭泣了。他的心一酸,淚水馬上溢滿眼眶,妻子這幾天不是哭就是笑,一刻也不得安寧。好好的一個家怎麼搞得這個樣子呢,這究竟是誰之過?
兒子看到這個熟悉的家並沒有表現得欣喜若狂的樣子。院子裏,玫瑰花開得如火。周莉就在這團火焰中哭泣,她哭得肝腸寸斷。丁萬代小聲問兒子,快,快叫媽媽。丁剛不但不往前走還一個勁後退。
兒子聽到媽媽,這一詞居然流露出驚恐的神態,渾身顫粟著,如同篩糠。
丁萬代看著妻子又看看兒子不禁悲從中來,寸心如割。他哽咽著說,叫媽媽吧,就叫一聲,行不行,爸爸求你了,媽媽說為你才瘋成這個樣子的。
丁萬代說不下去了,他蹲下高大的身軀把臉貼在兒子的小臉蛋上止不住泣不成聲了。都說好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罷了。再堅強的男兒都有脆弱的時候。
沒有想到,兒子一點也沒有被感動,隻是拚命掙脫爸爸的大手往外跑。
丁萬代終於大怒。
他伸出一隻青筋暴露的大手,啪。打在兒子消瘦的小臉上。
他這一巴掌打得太重。曆經磨難的小丁剛實在忍不住大神哭了。他十分委屈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