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2009年的正月初七,張恒禮經過四次失利後終於在第五次考試後拿到了駕照,他爸爸按照上大學前的約定,過完年就給他從朋友那兒買了輛車,一輛二手車。張恒禮那個高興啊,那個迫不及待地想要炫耀啊,那個急不可耐地想找個人分享他的喜悅啊,他當時空窗期,大過年能叫出來的也就是我了。
我就成了他副駕駛上的第一人。我特別有誠意,吃完午飯專程坐車去他家附近的一個十字路口跟他會合,再讓他開車帶我炫耀。張恒禮郊區開得還行,我忍不住表揚他摸方向盤的樣子特帥。可是到了市中心,我那個去,每十米一個急刹車,刹到後方堵了至少1000米,春節期間長沙跟平時相比簡直是個空城,他都造就了那樣的景觀,要不是傳統佳節不適合殺人,我倆早就被人在大街上撕碎了。
一位偉大的交警把我們攔下來,問怎麼回事,張恒禮指著我說:“她長得太可怕了,我餘光看一眼就嚇一抖,抖一下就踩一刹車。”
我當著警察叔叔的麵不好下毒手,隻好配合說:“警察叔叔您放心,我從現在開始捂著臉!”
交警同誌查了下駕照就知道怎麼回事,跟同事打了聲招呼,親自把我們原路返回送出了市區。
張恒禮也不往家開,在導航儀上隨便點了個地方就開過去,到了再亂點一個地方,有一度偏僻到導航儀不停地說:“請您在合適的地方左轉”“請您在合適的地方右轉”,可是左邊是池塘右邊是水溝,往哪邊轉都是個死。
張恒禮開得特別高興,一直開到了天黑,為了表揚我的義氣和視死如歸的精神,他把車停在一個路邊,請我吃晚飯。
張恒禮問:“今天這麼高興,要不要喝酒?”
我說:“你開車了不能喝吧?”
“喝了今天就不開了,”他說:“我家十分鍾的車程,待會兒打電話讓我爸來開車就行。我打車送你回家。”
我不自主地吞了吞口水,一直對酒很有好奇心,我隻喝過啤酒,想知道其他酒是什麼味道,為什麼全世界人民都喜歡喝酒。張恒禮也一樣。我們點了四種酒,都是二鍋頭大小的瓶子,分別是白酒紅酒黃酒還有一種藥酒。最初我倆膽子小,先每種舔了一口,感受了下味道,沒覺得會要人命,膽子就越來越大,變成了抿一小口,一口三分之一杯,最後一口幹!
很快就天旋地轉了,然後我聽到不斷有人說付賬什麼的,張恒禮還拉著我說要送我回家,我們去開車門,總是打不開,後來我媽來了,我就乖乖跟我媽回家了。
第二天我一睜開眼睛,我靠,我怎麼睡在張衣的床上?
張衣的房間很好認,她的整個家都很好認,她家裏很整潔、很幹淨、也很空曠,她把所有她覺得重複的、多餘的東西都賣掉了。
我這是被尿憋醒的。我翻下床去,經過客廳的時候餘光看到沙發上有人,定睛一看,居然是易續和張恒禮。易續坐在那兒看一本書,張恒禮還睡著。
“你怎麼在這兒?”我驚訝地叫著。
張恒禮被我吵醒了,看一下周圍環境,也開始大叫:“靠!我怎麼在這兒?”
我上下檢查著易續:“四肢都還健全嗎?所有器官都還在吧?張衣沒對你怎麼樣吧?”
易續被我問得挺懵的,隻是搖著頭。
“我們怎麼來的啊?張衣呢?張恒禮你跟她和好啦?”
“不知道啊,沒有啊!”張恒禮站起來:“哎呀不管,先上個廁所。”
我趕忙跑過去,我十分尿急了。我們倆卡在洗手間門口。
“你讓我先,我著急!”我把他往外推。
“我昨天喝的不比你少!”他也推我。
“我是女的,你讓讓我!”
“也就易續覺得你是女的,我不讓!”
“你再擠我怕是要就地解決了!”我威脅他。
“我已經放出幾滴了!”他更狠。
“你混蛋!”
“你男朋友在呢,別說什麼蛋什麼蛋的!”
“雞蛋鴨蛋烏龜蛋狗蛋你這個王八蛋!”
“惜佳!”易續突然叫我,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張衣已經站在了客廳裏。
我們都安靜了,張恒禮反應比較快,趁我走神,把我推到了外麵,自己解決尿急問題去了。
我從她身邊走過,走向廚房:“您再大的憤怒都讓我們上完廁所刷完牙洗完臉再說。我跟張恒禮的牙刷毛巾是在這個櫃子裏吧?”
張衣瞪我一眼:“是。”
“你給易續牙刷毛巾了沒?”
“給了。”
我矯情地捅一下她胳膊:“真不懂事,就讓他用我的嘛!”
她眼睛翻得隻剩眼白了。
張恒禮從廁所出來,張衣退到沙發上去,跟易續兩人各翻一本書。
“昨天一定出事了。”我出廁所時張恒禮刷著牙在門口等我。
“而且不是好事,張衣那張薄情寡義的臉說明了一切。”我擠著牙膏也開始刷牙。
突然易續開始找張衣聊天:“你們怎麼認識的?”
我跟張恒禮驚恐地對視,張恒禮嘴裏的泡沫還甩到我的肩膀上,我也顧不上了。我們一起跑向他們。
張恒禮曾經有個女朋友問過張衣同樣的問題,當時張衣就甩了臉子!後來張恒禮帶女朋友來見麵,都會先打好招呼。張恒禮的女朋友們,見過張衣的,沒一個喜歡她的,因為她不好交流,總是板著臉,跟欠了她幾百萬似的,這輩子想還上是沒指望了。我沒想到易續會這樣出現在張衣的家裏,所以這預防針,還沒來得及打。
張衣皺著眉頭,冷酷地看了我一眼,說:“我跟惜佳打娘胎就認識,我們住同一棟樓,我家一樓她家三樓,我比她大兩個月。我們來自於一個不太遙遠的小鄉村。96年的時候,惜佳他們家先搬到長沙,98年,一場洪水把我們家鄉淹了,我成了孤兒被人領養,成了張恒禮的同學。上初中的時候我養母生了個弟弟,就不讓我讀書了,在家當保姆,我利用張恒禮自學,他利用我幫他做作業,我們互相一利用,就成了好朋友。初三下學期開學前,張恒禮幫我找到了惜佳的爸爸,她爸爸幫我找到我伯伯,讓我又獲得了讀書的機會。就這樣我又跟惜佳重逢了。高二那年我伯伯死了,我們仨就成了最好的朋友。”
張衣劈裏啪啦地說完,語速很快,充滿著不滿和憤怒。提到家鄉的時候易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沒敢繼續跟他對視,餘光看到他點了兩下頭。
我坐到他們中間去,想著該說什麼緩和緩和氣氛,嘴裏卻一嘴的牙膏。也不敢走,萬一張衣爆了要動手,我也幫易續挨著。打我沒關係,要打了易續,我可能比張恒禮還小氣。
就在此時,我聽到易續很平靜地對張衣說:“祝你幸福。”
我們全愣了。五秒後,張衣居然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