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鳩占鵲巢(2)(1 / 3)

抹了一陣子眼淚,姨媽起身摘掉花布圍裙,兩手在衣襟上抹兩下,走過來坐到夏薇旁邊,小心翼翼地說:“小薇啊,一開始我和你姨父也不知道這個事兒,那幾天水果攤上生意忙,就把鑰匙給他讓他去給花草澆澆水,給你的魚喂喂食。沒想到他就那麼幹了,等我們知道的時候,牌子都掛上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講啊,姨媽給你道歉,對不住啊……”

“姨媽,別這麼說了,這不怪你。”

“晚上等你姨父回來,我非讓你姨父好好揍他一頓不可,真是太氣人了。”姨媽歎口氣又道,“你也別和鐵子一般見識,他沒文化,滿嘴胡言,說什麼都有嘴無心,這陣子你和小美在外麵,他還整天念叨呢,怕兩個女孩在外麵受欺負……”

“姨媽,沒事了,不說了。”

姨媽的眼淚和那一鐵盒子的醫院票據,如同強有力的滅火器,迅速澆滅了夏薇胸腔裏所有的憤懣和怒氣。潘鐵這麼一鬧,讓夏薇意識到自己還欠著姨媽家一大筆債呢,原本興師問罪的,反倒被人家當頭一棒狠狠打擊了。仿佛一個鼓囊囊的皮球,被突來的鋼針狠狠一刺,一下子沒脾氣了。

夏薇起身從桌上抽了紙巾,塞到姨媽手裏,輕輕抱了抱她。

“沒事,姨媽,我沒當回事兒,開旅館就開旅館吧。算了算了,別吵了。”勸一勸姨媽,夏薇又頹喪地坐下,心裏想,那以後我住哪兒?狗還有個窩,可我連個窩都沒有了!

姨父姨媽沒文化,沒技術,賺錢能力也不強,這些年眼瞅著別人家買樓買車奔小康,而他們夫妻無論如何努力,仍然脫離不了這種飽受壓迫的生活。省吃儉用的日子他們倒是習慣,可是兒子潘鐵越來越不習慣了。整天在家裏和父母吵鬧,都脫不了錢的幹係。早些年姨父姨媽雙雙下崗,一開始廠裏還發幾百元低保,後來連這點錢也發不出了。他們就隻能靠做點小本買賣維持生活。但錢也不好掙,碰上天氣炎熱生意不好水果爛了,虧損也會很嚴重。在這種狀況下,姨父姨媽為夏薇的母親先後墊付了四萬多元醫療費,當然,據說這些錢都是借來的。無論到底是不是借的,能做到這種地步,的確已經夠意思了。

想到這裏,夏薇不覺自責,埋怨自己太魯莽。在旅館的問題上,表弟擅自做主讓自己難以接受,但他也確實迫於無奈,不得已而為之,自己不該興師問罪。至此,旅館的事情隻能就這樣算了。

夏薇暫時棲身於姨媽家。兩居室的老式房子,原本是男的和男的住,即姨父和兒子住一間,女的和女的住,即姨媽和女兒住一間,兩個房間都不大,而姨媽那間房也沒辦法再加床了。

夏薇想搬回原來的家也就是現在的旅館去住,不想因為自己破壞了這個家原有的秩序。可是潘鐵不同意,說眼下旅遊旺季還沒結束,本就沒幾間房,她再回去占一間,必定影響營業收入。姨媽也勸夏薇,旅館裏亂糟糟的,一個女孩子,整天跟陌生遊客住一起確實不是回事,夏薇隻得打消了這個念頭。而且,她要在杭州城裏找工作,每天往返於龍泉村的交通費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於是她留了下來,姨媽和姨父住一間,夏薇和表妹擠一擠,潘鐵自動搬到旅館去,夏薇那些被潘鐵從龍泉村拉回來的私人用品,全部集中在兩隻大紙箱裏,放在床底下,夏薇每次需要什麼,要跪在地板上把箱子從床底拖出來,之後再重新塞進去。此間,潘美陪著夏薇回了一趟龍泉村,把一缸熱帶魚搬回來,擺在了床頭櫃上。

每天姨父早出晚歸,專心經營自由市場的水果攤。姨媽早上做好飯,打發女兒上學去了,她也到市場看攤子,幫老公的忙。而潘鐵,三天兩頭回一趟家,在旅館吃不好,人也懶,不願自己做,回來就蹭飯吃。吃了,再趕往龍泉村,站在村口的小道上或旅館門口,鼓動三寸不爛之舌招攬遊客“品茶、住店、吃農家飯”,甚至還厚著臉皮拚命地向遊客推銷來路不明的珍珠粉。有時生意好,他和姨父就住店裏,親自下廚給客人燒菜煮飯。有時也會讓姨父留下值夜班,替換一下那個雇來的中年女服務員。姨父和姨媽就像兩台機器,一天到晚插著電源不停地旋轉。他們的生活裏沒有娛樂,沒有休閑,最大的快樂就是每晚坐在床頭查看存折,規劃未來的生活,幻想兩個孩子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