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金宇身陷囹圄之後,江姝的抑鬱症奇跡般地緩解了。
仿佛解除了某種警報,她疑神疑鬼、草木皆兵的心理狀態,大有改觀。不僅食欲大增,睡眠也踏實了許多。雖然臉上依然笑容無多,雖然想到陳金宇,內心依然會隱隱作痛,但她精神、氣色,的確明顯好轉。
然而當江姝逐漸走出心理陰影、性格也變得隨和起來了之後,花如錦卻忽然抑鬱了。陳金宇出事後,她先是大病一場。那些日子忙丈夫的官司,花如錦身心俱疲,悲痛欲絕,連續幾日吃不下米飯和蔬菜,肉食更是看一眼就反胃,每日靠喝半碗稀飯維持一口氣息。那天半夜,她忽然發高燒,說胡話,口幹舌燥,渾身癱軟,全身每一塊骨頭都痛得似要斷裂。她從床上爬起來給自己倒水,卻頭重腳輕一下子摔倒在床前。幾分鍾後緩過神來,打電話叫張嫂。張嫂慌慌忙忙跑上來,看到她燒得雙頰通紅,雙目無神,渾身癱軟,嚇了一跳,連忙跑上樓叫來陳心宇。
陳心宇很少主動和大嫂說一句話。偶爾說話,也是被動,隻要能不多說,就絕不多說一個字。這個女人,為爭權奪利不擇手段,陷害生活在同一屋簷下的親人,陳心宇對她除了鄙視,還有發自內心的強烈憎惡。半夜三更門被敲響,從張嫂嘴裏聽到“花如錦”這三個字,陳心宇從心底就生出一種厭惡,不願搭理,但聽到她病得“不省人事”,還是換了衣服衝下樓去,啟動車子,在張嫂的陪同下,將病人送到了醫院。
送到東部青醫附院,從車裏出來,花如錦根本無法站立,更別說走路了。陳心宇隻好將她背到肩上,氣喘籲籲跑進急診室。誰知急診室不接待發燒病人,指明門診大樓之外另一座白色小樓為專門的發燒門診。陳心宇隻得轉頭出來,出了門診大樓,張嫂一溜小跑在前麵尋找小白樓。左拐右拐大約二百多米,才終於找到那個小白樓。天氣已經轉涼,張嫂看著陳心宇滿頭汗珠子往下滾,心疼得不行,不住地問:“累不累啊?累壞了吧?”又忍不住埋怨道:“唉,這醫院怎麼這樣複雜?門口也不貼標誌,要不然把車直接開過來好了……”
在醫院待到半夜。張嫂陪花如錦在吊針室吊藥水的時候,陳心宇就坐在小白樓外的一條小道邊,望著滿天星光,想到夏薇,不覺滿腹惆悵。幾個小時後,花如錦退了燒,意識漸漸清晰,力氣也有所恢複,要求回家。
回家的路上,陳心宇開著車,花如錦和張嫂坐在後座,彼此無語。花如錦原是熟諳人情世故、講究禮尚往來的人,平日得人一寸,還人一尺,無論受了哪個好處,必定數倍償還。若在以往,必然會在病愈之後,親自下廚,弄一桌豐盛的宴席,感謝陳心宇。或者買個禮物,表達一下謝意,情感先放下不談,禮節是必不可少的。
但這一次,她一反常態。自打從醫院出來後,就像換了一個人,整個兒都變了。以往無論工作多忙,每周她都必然安排時間到美容院護養皮膚,到美發店打理頭型。現在,她每日胡亂地把長發紮在腦後,膚色晦暗無光、幹澀失水,卻連一絲一毫進美容美發店的心思都提不起來。一向視形象儀表為第一位的她,如今隨便穿件什麼衣服就出門了。
她每天悶聲不響,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做完了就雕塑似的呆坐著,時不時淚流滿麵。生活的態度,也由原本的積極熱情,轉為消極被動。笑容不再出現在她臉上,不論在公司還是在家裏,很少有人能聽到她的朗朗笑聲。即使在兒子麵前,她也不過是強顏歡笑。從前,花如錦不願看到江姝那張死氣沉沉的臉。現在,則是江姝不敢看兒媳這張黯淡的臉。說來也怪,自從陳金宇鋃鐺入獄,江姝以往對花如錦的種種不滿或怨憤,竟也漸漸消失。想到陳金宇出事,受打擊最深的人當屬花如錦,江姝對她也不覺產生了惻隱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