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浩上了一天課,聶楓一日沒出門,兩頓飯做得十分熨帖。吃晚飯的時候,她興奮地告訴景浩,過兩日她就有一架美國產五星牌鋼琴運上門。景浩心想有鋼琴了,也能使她消除幾分寂寞。晚七點她出門的時候,景浩問:“今晚回來嗎?”聶楓一愣,看著他,臉上綻出一朵笑來說:“回來,散了場就回來。”
她走後,天平就來了。景浩於是與他同到張通寶老宅的後園口。沒待多久,小武就出來,剛兩歲的孩子,已經走得很穩。因家庭教師並不認識他倆,所以景浩和開平都露了麵。景浩手持一架花花綠綠的飛機小風箏。小武一看就迷住了。家庭教師隻笑笑並不過來。
兩人用風箏將小武逗樂,漸漸引到木柵口邊,那姑娘坐在石凳上看小說,起始還回回頭,後來就管自不顧了。
景浩牽著風箏跑。天平說:“追喲。”抱起小武去追。拐到大路上,叫了一輛人力車匆遽走了。
直到家裏小武仍對風箏有興趣。問他喝不喝水的時候,他忽然叫道:“奶媽。”這才感覺到陌生,張嘴哭了。哭乏了就漸漸闔上了眼睛。
11點許,聶楓回來了。景浩開玩笑道:“今晚我有一個小夥伴,隻能委屈你打地鋪。”
聶楓問是誰,景浩叫她自己看。走到床邊,聶楓萬沒料到是自己的親骨肉小武,一愣之下,便撲過去。她淒楚地叫一聲“寶貝”,淚落如珠,灑落在那張紅撲撲的小臉上。景浩心酸了,說:“當心,別把他弄醒。”兩個睡下來以後,景浩將“偷”的經過告訴了她。這時他不禁替那個家庭教師犯愁:“今天一晚她還不知怎麼過呢,張通寶沒準會揍死她。”
“唯一的辦法是叫她逃跑。”
“對了,明日給她通個信,就說孩子回不去了,叫她跑。”聶楓說:“小武放在這裏也不成,隻怕張通寶會尋上門來,必須放到一個他不知道的地點。”
兩人把所熟的朋友排了一遍,都覺得不盡合適。景浩忽然說:“放到你環亞公司的朋友家如何,那個地段人少,很幽靜的。”
聶楓一愣,問:“你這家夥,跟蹤我了?”景浩笑道:“我有千裏眼,哪裏需要跟蹤呢!”景浩不是仔細生活也不易疑心的男人,聶楓想想不由叫道:“一準是天平那小子!”
但她也認為將小武寄放在邊濤家比較合適。第二日清晨,她就把小武送過去了。這樣她也隻有呆在那邊了。
天平知道以後,說景浩真傻,這豈不是給聶楓與那人苟合開了方便之門嗎!景浩這才覺得是有點傻,一時又沒別的辦法。
第三日,景浩正在屋裏作畫的時候,張通寶領著兩個警察來了,背後跟著那個家庭教師。一見景浩,那姑娘就失聲叫道:“正是他!”
張通寶劈麵給了景浩一巴掌,吼道:“還有一個是誰?小武藏到哪裏去了?”
景浩憤怒地盯著他不做聲。兩個警察裏外搜遍沒找到。景浩被帶往警察局。連著兩天過堂審訊,景浩周身被打得遍體鱗傷。他隻稱聶梘把孩子帶走了,不知帶到哪去了。張通寶把奪妻子的雙重仇恨統統發泄出來了,把景浩押在一個單個牢房裏。裏麵臊臭逼人,一天隻給二兩黴米飯。
三天之後天平才知道他被羈押的消息,托路子進來探望。一見奄奄一息的景浩,大驚失色,趕緊通知一直未返家的聶楓。
聶楓匆匆趕到警察局,張通寶拒不見她,說隻有用小武來換景浩。聶楓兩難,天平叫道:“還猶豫個屁,再關幾天,景浩就沒命了!”
聶楓這才把小武送來,眼淚汪汪之中母子分別,待得景浩出來,兩人抱頭痛哭。
景浩內髒被打壞,調養了好一個時期都無法完全複原,常常鬧胸口疼。
受此劇創,聶楓不再堅持不生孩子。1937年2月,她在醫院生了一個女兒。取名阿芒,這回是難產,折騰了兩天兩夜,輸了200cc血,聶楓才從死亡的邊緣活了回來。
受此痛苦和驚嚇,聶楓對阿芒遂生反感,盡管兩隻乳房脹得難受,她卻一次也沒給阿芒哺乳。
聶楓這時同家裏的關係已經緩和,出院沒兩天她就回娘家休息去了。她說跟孩子在一起睡不好,已經神經衰弱了。
景浩繪畫兼教課已經繁忙,陡然添了一個孩子,那種忙亂更可想而知。聶楓回家以後,叫人送來好幾瓶美國奶粉,無奈阿芒一吃奶粉就拉稀。醫生說孩子腸胃不好,隻有用人乳喂養。
景浩隻有去請聶楓回來,聶楓說奶水巳經退回去了。景浩說可以用催奶方子催回來。聶楓說她可不願再受那份罪,景浩生氣了,罵道:“你真是一個自私的女人!”
聶楓也勃然大怒:“我自私還是你自私?你明明看見我身體虛弱得不成樣子,還要我再受折磨。那樣不把我折磨死也得把我折磨成老太婆!我才二十六七的人,生了阿芒,額頭就現出皺紋來了。”說著她拿起一麵鏡子照照。
“我又不嫌你臉上有敏紋,你怕什麼?”
“說得輕巧,你既沒當公司經理又沒當歌廳老板,你能給我安排一份像樣的職業?”聶楓滿臉揶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