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前塵(2)(3 / 3)

玉珠沒接東西,站起來說,我和秉奎已打算中秋結婚。在秉奎沒找到職業以前,我想隻能在你們家繼續呆著。如靜和子和都愣住了。

玉珠當即喚秉查。秉奎進來了,一副手足無措。玉珠站到秉奎身邊說,工錢呢,由你們給好了,給一份也行。好一陣,如靜問秉奎,你看呢?秉奎說,我聽她的。一臉喜悅。

玉珠結婚前一星期,子和才接到家兄來信,說母親六月初八已去世,人一下子就倒了,後來分析可能是中風。看看發信日期,不知在哪耽擱了一個多月!

婚禮自然簡單。子和與如靜送了幾樣家具給他們。他倆在不遠處租了一間房子。

玉珠很快就懷孕了。她跟如靜說,原本不想這麼早要孩子的,但是沒法子防,秉奎把蠻。

兩人仍在子和家做事,吃也在,隻晚上回家,那是他倆的家。子和後來跟如靜說,秉奎其實配不上玉珠。如靜說,半斤八兩,你說他配不上她,誰好配她著?子和無言。

學校即南遷,與另一分校合並。思想到這次再不可能將玉珠與秉奎帶走,子和及時給玉珠請了一個裁縫師傅,為的讓她日後有門飯吃。秉奎這時也在外頭做些泥瓦活。

這日,玉珠獨自在案台邊鎖扣眼,子和在一旁看著,有心逗她樂一樂,便說,解縉有次看一女子身上用了九重紐扣,當即做詩戲謔道:一副綾綃剪素羅,美人體態勝桓娥,春心若肯牢關鎖,紐扣何須用許多。

玉珠默然無聲,片刻抬起頭來,但見淚水承睫。子和一時也有些動情,趕緊避開了。

臨分手,給什麼玉珠都不要,她隻要了子和案頭那塊刻著龍鳳呈祥的銅鎮紙。

遷到廣西以後半年,子和接到玉珠一封信,說陰曆九月初九子時生了個兒,請先生起個學名。

子和思謀半天,寫了兩個字:承汝。意即應有母親的繼承。子和一直覺得,玉珠這女子的稟賦很不一般,隻可惜生不逢時。

以後是二十年的音信杳然。學校早已回遷,子和已是這東南形勝之地的知名學者。

1960年5月這天傍晚,子和正在家裏喝一碗羹湯,門被急遽敲開,一個身材雖大,形容卻瘦的後生站在他麵前,身上一隻布袋又髒又破。

我叫承汝,我從貴州來。說著他掏出了那塊龍鳳呈祥的銅鎮紙。

子和仔細盯了他看。半天才問,你爸你媽,還好?承汝說,我爸前年給公家砌食堂,從屋上摔下來摔死了。我媽一身病,卻也經拖。

承汝吃飯時,一副狼吞虎咽。他後來打著飽嗝說,好久沒吃到這麼香的飯了。他說他們那裏現在什麼都吃,不包括觀音土。

子和搜尋有些地位的學生,給承汝找了份事做。承汝很自在,樂不思蜀。

子和念他母親病弱,數次催他回家看看,他一拖再拖,直到拿了子和給買好的車票,這才動身。帶了一筆錢、一袋米。上車以後,承汝眼巴巴地說,我馬上就回來。果然到家打個轉,他就回來了。子和問他母親近況如何,他說很好很好。那日吃飯,已經大學畢業的小乃問承汝,你像爸爸還是像媽媽?

承汝說,我不像爸爸也不像媽媽,我媽講我最像一個人。像誰?

承汝看著小乃父親,有點得意道,還看不出來麼?小乃一愣道,果然很像我爸爸!承汝笑道,你爸爸未必不是我爸爸!

一旁,已然病態的如靜頓時臉色發青,一雙眼憤怒地看著子和說,我看他也十分像你,難怪!連名字也是你給的麼!

子和一驚之後,怒不可遏對承汝道,你在胡說什麼!當即給了承汝響亮一巴掌。

承汝捂著臉,委屈地退一旁說,又不是我說的,是我媽說的。子和心氣難平,拽了承汝要去貴州找玉珠。承汝不肯去,他說他死也要死在這裏。

第二天,子和帶幾分溫惱,匆匆去貴州。不到半月返回。如靜見他疲倦、消瘦,默默為他炒了幾樣他愛吃的菜。是夜,兩人躺在床上,月色清朗,子和兩眼凝視窗外。如靜輕輕地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默然良久,子和收回目光,慢慢地說,權當我們曾生過這個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