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槐風的處罰還是頭一次這麼立竿見影的——下午剛頒布了夏嵐和蘇嬤玉兒的處罰方案,紫英宮的守衛立馬就增強了三倍,不管是當值還是休假的均全副武裝把手各道門口、圍牆,就像蒼蠅看大便一般盯死了夏嵐,堅決將她的活動範圍控製在了紫英山方圓十裏之內。
而夏嵐亦樂得清閑,拉著小乖和穀雨整日泡在藏書樓裏,卯足了勁兒翻閱各類古書藏典,那奮發向上的勢頭直樂得夏槐風合不攏嘴,親自跑去廚房督促做了各類補腦點心、湯水,半個時辰一次源源不斷地送進藏書樓中,可樓外的守備卻是一絲也沒減弱,卻是天色越暗,把守越加嚴密起來。
夜涼如水。
藏書樓二層中庭,一摞摞的古咒文卷軸壘得像綿延不絕的小山,參差不齊的書山中,時不時傳出幾聲軟軟的小鼾聲,衣物摩擦間,書山搖搖欲墜。
夏嵐放下手中看了一大半的《少古咒法大全》,揉了揉發酸的眼睛,打著哈欠撥了撥身旁黯淡的燈芯——整個中庭登時明亮不少,書山的影子斜打纏繞,微微發顫,夏嵐盯著出神一瞬,隨即才瞅了瞅樓外夜空——已是月上柳梢,繁星如塵。
“怎麼洪荒界界就沒得冰箱出產呢?炎炎夏日,美景當前,有根七彩炫果冰什麼的,不就完美了……”
說著,她閉眼享受地舔舔嘴唇,再是起身將窗前竹簾放下,為書山中困得香甜的穀雨和小乖搭上薄被,才是披了件外衣,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藏書樓的背後有一片三畝大的荷塘,蒲扇樣的荷葉隨風翻舞,帶起水波嶙峋,反襯著星月光輝,煞是美麗。因著初夏時候,鮮枝才起,結了零星幾株花骨朵,白粉粉地看來弱不禁風。
荷塘之上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吊腳樓,名曰“夏荷齋”,是宮中清客柳河住所,亦是夏嵐兒時就學之地。這柳河自詡吏法族第一號才人,胸納乾坤,腦禦百川,隻是為人清高孤僻,從不主動與人往來。夏槐風因惜他才華,故而在宮中藏書樓後為他建這夏荷齋,特許他自由出去藏書樓,也將年幼的女兒托付教導,實乃看重。
見齋中竹窗半撐,燭光閃動,夏嵐緊了緊身上外衣,步至齋前正欲開口,卻聽裏麵傳來一道清冷的男聲:“小姐既來,何須顧那虛禮,柳已布置棋盤,今日你執白子罷。”
夏嵐聞言,眉間一鬆,卻是恭敬地作了一揖道:“先生神機妙算,嵐兒就卻之不恭啦!”
夏嵐話音剛落,就聽“嘎吱”一聲,夏荷齋竹門大開,裏頭傳來柳河聲音:“小姐請。”夏嵐亦不客氣,大大咧咧地就進了門,同時身後竹門“砰”地一聲,關了個嚴實。
這夏荷齋分了上下兩層,上層是柳河居室,夏嵐亦不得去過。下層是書室,書架為牆,窗前小幾上點了一根白燭,晃得幾上棋盤明暗不定,軟榻上坐著一個單薄的男子,灰衣銀發,骨瘦如柴,一雙黃眸卻炯炯有神,襯得眉宇亦帶了絲傲態。
夏嵐自然地走過去在他對麵坐下,徑自撿了顆白字摩挲,遲遲不發一語。
那柳河是何等通透之人,當即執黑子落定,淡淡地說道:“不為下棋而來,小姐是心中有惑?”
夏嵐亦落子道:“千思萬緒地,疑惑多過明白,這出不去了,來先生這裏消遣,倒是先生明白我,老早就點好了燈。”
柳河這才抬眼瞧了瞧夏嵐,清脆地落下一子,隨即大手將棋局一撫,道:“這棋不下也罷了,你心不在焉,落子前已輸了。”
夏嵐驚愕地看著散亂的棋子,這三句話下來,黑子已占據半壁江山,白子苟延殘喘,已是命不多時。當即鬆了口氣道:“我這雕蟲小技,哪兒能是先生對手,這輸了不正是意料之中嗎。”
“何時這麼謙虛?你百歲生辰那日已是贏過了我。”柳河為夏嵐斟了杯清茶,卻是將竹杯穩穩放在凸起的白子之上,“今早執法堂之事,柳亦耳聞。”
茶煙嫋嫋,將柳河清俊的麵龐染得模糊,夏嵐端起茶一飲而盡,苦笑道:“先生是覺得嵐兒做錯了?”
“錯?哈哈,我柳河的學生如何會錯?”柳河突然笑了起來,燭火搖曳,將他麵龐晃得異常輕狂,他頓了頓,才又為夏嵐續了杯。
“隻是你太過急躁。神族曆來以貴為尊,這裏家族血脈注定了一生的尊貴與貧賤,貴族有著平民不能企及的尊嚴。試想,你若不是夏嵐,如何能胡作非為?一直以來,你都被這貴族的尊嚴包庇著,這樣的你,如何有資格說‘人本相同’這樣異想天開的言論?”
屋子裏很安靜,連窗外風聲似乎都啞了。夏嵐耳邊隻回蕩著柳河平淡的語氣,還有茶水與竹杯相撞的聲音,久久不息。
“你這學生,心思玲瓏,聰慧過人,也是跟我太久,染了這清高的毛病,隻以為自己是對的,卻不明白這世界為何存在規則。”見夏嵐眉頭微蹙,柳河亦不做安慰,隻收拾著散亂的棋子,一邊說道:“你可以散漫不羈,也可以任意胡鬧,因為你身上流著吏法族最尊貴的血統——即便你靈脈斷裂不得修煉,可所有人都隻能在你麵前俯首稱臣,你又如何沒發現這個便利?隻怕運用得比誰都活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