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形勢急劇緊張起來。
中華民族的全麵抗日終於爆發了。
那種虛假的中日親善關係,被交戰雙方的敵對關係取代了。
縣城裏的三個日本人,一下子變成了三個連。
支營長的吊橋更是不敢輕易放了。
支營長雖然不主動招惹日本人,但日本人主動向他表明態度:向他的營地裏發射了十二發炮彈。炸死了他的一名連長、六個士兵和兩匹軍馬。
支營長向保定司令部和楚溪春主席發了電報。
回電很快就到了,要他忍耐克製,不要正麵迎敵;以逸待勞,保存有生力量。
是夜,日本人又向支營長表明了第二次態度:又發射了十二發炮彈。這次沒有造成重大傷亡,因為部隊已經有了防備,進到碉堡和新挖的地下工事裏了。隻死了一名工兵。一發炮彈落在一座炮樓的不遠處,沒有爆炸;整個炮樓裏的士兵都感到了死亡的威脅。炮樓裏的指揮官電話向支營長作了彙報。支營長派了一個工兵過去。那個工兵圍著炮彈轉了半天,他不知從何處下手。那是一枚新型炮彈。他感到無奈,朝炮樓裏的士兵擺了擺,轉身欲走。炮樓裏的人一齊喊了起來,絕望的尖厲中還夾雜著哭聲。那個士兵站住了,又朝他們擺了擺手,竟把那枚炮彈抱起來朝遠處走去。那士兵的步態,雖顫抖卻堅定,走出了很遠的路程。炮樓裏的士兵呆呆地盯著那個工兵,英雄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誕生了,他們被感動得流下了熱淚。
那個工兵也感受到了身後的敬意,回過頭來朝他們笑。就在這麼一瞬間,工兵被絆倒了,巨大的爆炸聲,把他以粉末狀送上天去。
人們哭了。
而這一切,也被炮樓裏的喬盛和支營長看到了。
他看看支營長,支營長看看他,麵麵相覷。
喬盛想:這勝利的回首,是多麼的不堪一擊啊。
支營長頹然地坐在地上:“這日本人,真不是東西!”
支營長從此變得沉默了。
他感到,保定司令和楚溪春主席給他的保安司令和縣長的委任,是那麼的遙遙無期。
我能活到那一刻麼?
喬盛也變得沉默了。
眼前的死亡,給了他一個啟示:我的確應該有個兒子了。
錢粒兒可以給他一個兒子。
雖然她的腿不白,也不會高高地翹起來,腳也不會一窩一窩地抓撓,但她畢竟是一個會給他帶來一個兒子的女人啊!況且,已染指女人的喬盛,內心疏離著她,可器官卻異常地想親近她。
他第一次感到了苦悶。
在炮樓裏蜷縮了一段時間之後,他終於對支營長說:
“營長,我得去一趟錢記藥鋪。”
“你找死!”支營長說。
“我看,咱們這個樣子,早晚得死,而我還沒揍出一個兒子。”
支營長不吱聲了,久久地沉默著。最後他點點頭,“好,既然這樣,我就幫你揍個兒子吧。”
天黑的時候,支營長叫人把喬盛悄悄地放過了吊橋。
喬盛摸到了一家糖店,敲了半天門,才有人開門。
店掌櫃的一看是喬盛:“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敢進城?鬼子說了,不管是國軍還是八路,見一個死拉死拉一個。”
喬盛說:“您甭管那麼多了,趕緊給約二斤薑果條吧。”
“又去錢粒兒那兒?”
“嗯。”
“你真是要女人不要命。”
望著喬盛遠去的背影:“真他娘的不值!”店掌櫃的說。
快到錢家藥鋪了,走過來一隊日本兵。他趕緊閃到一邊。
日本兵鏘鐺鏘鐺地過去了,他朝日本人吐吐舌頭,他感到日本人的步子真整齊。
到了錢家門前,他發現那門是虛掩著的。他很納罕:這兵難之夕,門應該關得牢啊!
進了堂門,見一個穿長衫的人從錢粒兒的屋裏出來;看到喬盛,尷尬地笑一下,很快地走出院門。
喬盛把院門插上了。
進了錢粒兒的房裏,錢粒兒驚慌地說:
“怎麼是你?你怎麼來了?”
她慌亂地掩她那不整的衣襟。
“遮什麼?我又不是外人。”喬盛說。
想起門堂裏遇到的那個人,喬盛問:
“剛才誰來過?”
“沒,沒人啊。”錢粒兒的聲音比從前鈍了許多。
“我明明是見到一個人嘛,怎麼……”
“可能是找我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