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塞上冬日裏的天氣森寒,北風強烈,亂風衝進來,將他的發絲整個卷起,映襯著他臉上冰涼的神色,很有些駭人。
這一刻,他那麵上表情冷極了。
也不知道是被風吹的還是被他那表情嚇到了,那隨從心裏沒來由的打了個寒戰。
然後下一刻,宋承澤就又吐了口氣道:“宋家已經沒什麼用處了,是到了要卸磨殺驢的時候了。以前楚兮和端木岐連成一氣,朝廷不放心將這部分兵權落到她的手裏,畢竟她一個女子,不具備掌握兵權的能力,一旦宋家的大權落到她的手裏,也就等同於間接的交給斷麵去了。可是現在卻大不一樣了,她和端木岐之間疑似翻了臉,又倒向了康王。這會兒一旦他們把我拉下馬,朝廷再提攜了她,也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派人來接管這十萬私兵了。”
宋楚兮倒向了殷述,那就等於是倒向了朝廷。
這個時候,皇帝選擇支持她上位,而且作為一個女子,她要置身朝局之中,肯定是隻能聽從擺布的。
兵權名義上還是宋家的,但是實際上卻要被皇帝派人接管了,皇帝的這個如意算盤,打的也是夠響的了。
那隨從聽的心裏一陣一陣的發冷,不可思議道:“那如果真是皇上動了殺心的話,那大公子您——”
皇帝要縱容宋楚兮和殷述來對付他,胳膊扭不過大腿,這件事怎麼看都棘手了。
“是啊,眼下我這處境不妙,已然是如履薄冰了,隨時隨地死了都是白死的。”宋承澤道,他卻還是語氣平靜,不見絲毫的著急和怒意,但是話到一半,卻是突然話鋒一轉,凜冽了語氣道:“不過我宋承澤縱橫軍中多年,也不是吃素的,宋楚兮和殷述?就憑他們兩個想要拿下我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皇帝虛偽的很,他會縱容宋楚兮和殷述,是為了坐收漁人之利,但是為了不落人口實,應該也不會明著插手幫忙的。
換而言之,皇帝這是把宋楚兮和殷述當槍使了,那兩人如果爭氣,能幫著拉下宋承澤來,皇帝就能名正言順的將宋家的兵權接管過去,而如若不然——
最終也隻是那兩個孩子胡鬧而已,他出麵苛責一頓,他這個皇帝也依舊是對宋家禮遇有加的好皇帝,橫豎他都沒什麼損失。
宋承澤話是那麼說的,但是遇到這麼個薄涼的君主,若說他心裏不氣不怒那是不可能的。
他隨手狠狠得將那氈簾放下,似乎震的整個帳篷都跟著抖了一抖。
“那麼大公子,我們現在要怎麼辦?康王再怎麼說也是皇子,就算他先對您出手,也就算是錯在他那裏,一旦您要傷了他——”那隨從理清頭緒之後,不由的膽戰心驚,“隨後皇上如果要隨隨便便找一個忤逆叛亂的罪名扣下來,到時候您也一樣是百口莫辯。”
“如果不是因為這樣,你以為宋楚兮那丫頭為什麼會有這個底氣來我的十萬大軍陣前挑釁?你以為那丫頭的底氣是哪裏來的?”宋承澤冷笑,“這一次,皇上做的是真夠絕的,隻那殷述,也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居然就敢替他挑這個頭兒?”
皇帝這一次是的確做的很絕了,他放任了殷述胡鬧,一旦殷述和宋楚兮成事,好處都是他的,可萬一把宋承澤惹毛了,要拉了殷述墊背——
皇帝是打算犧牲掉這個兒子,從而換取一個名正言順對宋家下手,剝奪宋家兵權的理由了。
作為父親,這位皇帝陛下的用心真是何其的薄涼惡毒。
這個時候,若不是因為自身難保,自己也在局中即將被人算計,宋承澤反而是有些同情那位“少不更事”的康王殿下的。
“大公子——”那隨從幾乎有些站不穩了,“連康王殿下的生死都被拋出來,隨時準備作為誘餌了,這一次的局勢對我們而言,恐怕是凶險的很啊。”
豈止是凶險,根本就是在劫難逃了!
宋承澤的心裏冷笑,他現在所要算計和關心的已經不是怎樣才能脫身了,而是——
要讓宋楚兮和皇帝那雙方各自付出如何慘痛的代價來和他玉石俱焚。
“反正事情已經這樣了,我還有什麼豁不出去的嗎?”沉默片刻,宋承澤道:“宋楚兮和殷述那邊的行動繼續叫人盯著,隨時回稟他們的動向,至於這裏麼——”
皇帝這樣的不仁不義,要拔掉他宋承澤,那麼他絕對有辦法叫他雞飛蛋打,兩手空空。
宋承澤的臉上,帶著一種幾乎可以說是玉石俱焚的慘烈的信念。
那隨從看在眼裏,一則心驚,一則振奮,可他從宋承澤入伍就一直追隨左右,主仆的情分深厚,實在不忍的試著提議道:“公子,京城那邊您是不是去封信看看,或者還有的周旋的——”
宋承澤臉上表情微微一變,一下子就陰晴不定了起來。
那隨從自己也知道不該提起這茬兒,趕緊的就垂下了眼睛。
接下來的又有幾來天的時間都是風平浪靜,但是此後第八日,宋承澤這邊的探子卻傳信回來,說是殷述那一行人的隊伍裏突然失去了他和宋楚兮兩個人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