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的冬天,對華人來說給它的夏天幾乎沒什麼區別,還是一樣炎熱,一樣動一動就會出一身大汗。
楊攀下了黃包車,仿若散步一般,把手抄進衣兜裏,施施然走進綠蔭掩蓋的小巷裏。沿街的兩旁大多是中式的小吃店,偶有一兩家冰水鋪子或者布店,轉彎處還有一家小藥房,門柱上貼著清涼油顯眼的彩色招貼畫。
經過這家藥店的時候,楊攀不由多看了兩眼,臉上帶著一絲滿足的笑意。
現在大馬來亞地區,凡有人的地方都有清涼油賣,作為文武堂的一份子,作為清涼油的保護者,他覺得無比自豪。
可惜,就要離開了——他輕歎一聲。
小巷的岔路口上,有一家貿易行,叫“同興貿易行”,這家貿易行門臉普通,屬於那種新加坡放眼一望到處都是的小店,要說特異之處,恐怕就是小店正堂裏掛著的那根鹿角,很是顯眼,走在街上都能看見。
楊攀邁步走進店裏,裏麵正打瞌睡的夥計聽得響動,忙從櫃台後爬起來招呼。
“這位爺,要點什麼?咱們店裏貨最全。”
夥計可不是吹牛,別看這店門臉不怎麼樣,但進到裏麵,打眼一看,還真是稱得上琳琅滿目,應有盡有。
看著兩旁快到屋頂的貨架,楊攀笑了。
“我要三斤三兩三錢金魚,開膛破肚的。”楊攀道。
“喲,這東西可貴,爺拿來做什麼用?”夥計點頭哈腰地問道。
“喂海狸子。”
那夥計眼珠子轉了轉,扭頭向後叫起來:“掌櫃的,貴客上門。”
楊攀拍了怕夥計肩膀,也不說話,抬步走進堂後的房裏,裏麵正有一位年約五十的老者,站在書桌後,衝他拱手。
“楊兄弟,有日子不見了,這回要點什麼,炸藥還是槍彈?”老者尖下巴,小眼睛,說話時一雙眼珠子不住地轉動。
楊攀也拱了拱手,在他對麵的的胡桃木椅子上坐下,這才道:“我要出海。”
林渙英本來的意思,是要送楊攀回國,可楊攀在國內已經沒什麼親人,想把他送去上海吧,又怕他那性子跟自己老爹合不來,兩人一個是火藥一個是火折子,一碰就著的局麵,是萬萬不能呆在一起的。後來還是尹正綱提出送他去詩巫,老朋友都在那裏,也不怕他沒人照顧他,再說,那邊還有一個橡膠公司,他去也能幫幫忙。
最重要的是,去詩巫楊攀自己也樂意。
一月三十號,離春節還有六天的時候,楊攀坐上一艘直達詩巫後埔港的小火輪,離開新加坡。
他是在早上上的船,頭一晚因為胡修文要給他送行,請了一大幫子人來,喝酒喝到半夜,他喝得多了,到現在還頭昏腦脹,是故船一起錨,他便進了艙房,倒頭便睡。
這一睡就睡了整一天,醒來時已是入夜。
口幹舌燥,喉嚨像被火烤過似的,他正打算起來找點水喝,卻見艙門上的圓形窗戶上,探出一個腦袋來。艙房裏暗,可外麵卻亮,趁那人後退兩步的空檔,借外麵的光,楊攀看清了那人的樣子。
“黃永盛!”他一驚,隨即輕手輕腳地下床,閃身躲在艙門背後。
“砰”一聲,艙門突然被大力推開,艙房的燈光大亮,兩條人影衝向床鋪。
“人呢?”看見床鋪上空無一人,黃永盛一驚。
他身邊那壯漢趕緊爬下去,往床底下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