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英雄,您和……和尹先生……都是……是英雄。”小白努力地笑了笑,接著道:“能為英雄去死……是我的……我的榮幸。”
“傻孩子,傻孩子……”尹正綱在一旁歎息著,淚水順著臉龐流下。
“有句話,我一直……一直想跟您和尹先生說。”小白深深地吸了口氣,似乎接下來的話要用盡他全身的力氣。
“孩子你說,你說,我們聽著。”楊攀在小白身邊跪坐著,扶起他的肩膀,讓他靠在自己懷裏。
“從小到大……我都……我都很恨你……”小白說出來的話,頓時讓周圍的人愣住了。
“從小到大,他們……他們都說,是你們殺了……殺了我爹,讓我……讓我變成孤兒。”一串晶瑩的淚水從小白眼角流下。
“你爹?”楊攀一愣。
“我爹……叫……叫白世仁。”
“嶺南會館的白世仁!”尹正綱猛地醒悟過來。
“尹先生告訴……告訴我,您……您就是楊攀……那時候,我真想殺……殺了你,可是……咳咳……”小白說到這裏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末了竟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
“孩子別說了,別說了,我明白,我都明白。”楊攀看著他辛苦的樣子,不由老淚縱橫。
“可您……可您不是漢奸……我不能……不能為私怨……害公義。”小白的聲音漸漸低下去。
“救了您……我很……很高興。”他說完這話,慢慢地閉上雙眼。
海上突然起風,海風不烈,卻自有一種淒涼之意,漁船的桅杆在風中顫抖,發出悲傷的呼號。幾隻海鷗圍成一個圓圈,在漁船頂上盤旋著上升,仿若在護持著正在升天的靈魂。
很安靜,但每個人心底都在悲傷地哭泣,他們哭泣,是為小白的逝去,卻也是為他高尚的節操,一位不願意為私怨而害公義的漢子,用身體替自己的殺父仇人擋下了子彈,在那一刻,他的內心得經曆多麼痛苦折磨!可他還是那麼做了,他毫不猶豫地擋在了殺父仇人的身後,因為就像他自己說的,能為英雄去死,是他的榮幸。
“千古艱難唯一死啊!”林渙英半蹲在小白身旁,給他蓋上白布:“可你死得其所。”
沒有誰再說什麼,所有人都肅立在甲板上,默默地向小白告別。
漁船在大海上全速航行,大約三個鍾頭之後,便已駛出新加坡近海,到達荷印海域。
“看,軍艦!”爬上桅杆瞭望的遊擊隊員指著南方歡叫起來。
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艘掛著美國國旗的巡洋艦,正緩緩向他們駛來。
“我真是英雄麼?”躺在整潔幹淨的病房裏,楊攀這麼問尹正綱。
“不是。”尹正綱搖了搖頭,道:“我們都不是,我們隻不過做了正確的事情。”
“小白才是英雄。”躺在另一張病床上的林渙英道。
“聽說美國人在日本扔了兩顆原子彈,殺了他們幾十萬人。”見楊攀神色不對,尹正綱趕緊把話題移開。
“是啊,戰爭就要結束了。”林渙英感慨地道。
“你們有什麼打算?”尹正綱笑問道。
“做個富家翁,好好地過日子,老二呢?”林渙英又把問題拋給楊攀。
“先把你的牙補上,說話老漏風。”楊攀沒好聲氣地回了他一句。
“哈哈……”尹正綱撫髯大笑,老大這一口牙,怕是很要費點功夫了。
窗戶外麵傳來一陣汽車轟鳴,病房裏的三人正疑惑,便聽得走廊裏傳來密集的腳步聲,似是有很多人正向這邊走來,不多時,病房門打開,魯德曼帶著一撥人,滿麵春風地出現在三人麵前。
“我親愛的朋友們,我們又見麵了。”魯德曼大笑著,熱情地擁抱著他們,即便沒有好臉色的楊攀他也沒落下。
“魯德曼,哪股子邪風把你從美國吹來了?”楊攀揶揄著道。
“猜猜。”魯德曼一臉的神秘。
“得了科比,別賣關子。”林渙英從床上坐起來,笑道。
“今天幾號?”魯德曼還是沒有回答,隻笑著問道。
“八月十五號,怎麼了,魯德曼?”尹正綱很納悶他這麼問,但魯德曼奇怪的表情又讓他覺得,這位美國重臣千裏迢迢趕來澳洲,絕不止是為了來看望他們三個。
“記住這個日子吧,我最親愛的朋友們。”魯德曼突然激動地高舉雙手,叫道:“今天是勝利之日!”
勝利!
“魯德曼,你是說……”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死死地盯著麵前這位得意忘形的美國佬。
“是的!”魯德曼高聲道:“日本天皇剛剛宣讀了投降詔書,朋友們,我們贏了!”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遠遠地傳來喧天的鑼鼓聲和鼎沸的喧鬧,華人們在用他們自己的方式慶祝這最後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