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9月18日14時13分,灰蒙蒙的天一道驚雷閃過。
“下雨了,下雨了,快走,快走。”昕一死死撰緊手中的信,對身旁人群的嘈雜絲毫不聞,雨打涼眼中的熱淚,混著悲痛一起流進微張的嘴唇。
一時人頭攢動的隔離采石區上空寂了下來,所有穿著灰色衣服的人都擠在臨時涼棚下,躲避瓢潑的大雨。
風在吼,迷蒙的雨絲在亂竄,涼棚下所有的眼睛都好奇地聚焦在大雨下傻站不動的人影。
“那家夥傻了吧?這麼大的雨都不躲。”
“想巧呢,淋病了就不用出工了。”
“這麼名目張膽,不怕長腿鬼的棍子。”
“鬼知道那家夥。”
采石口平房的門下,王一蒙又使勁握了握手裏的警棍,望著雨中的昕一,他眉頭一皺,前翻的額紋更加明顯了,狠勁向上鼓動的巨大喉結,猛然朝地麵吐了一口濃痰,心煩氣躁的他對身邊的監獄長老羅抱怨道:“那家夥想找事呀?”說完,兩條長腿甩開,不顧劈頭的大雨,向犯事的昕一走去。
老羅立馬抓住他的肩膀,看著他圓睜的怒眼,說:“小王,你呆著,我去。”飄下的雨珠瞬間打濕他前襟的短袖警衣。
“0199號,快回去躲雨,不然記你一次大過。”
昕一的耳朵突然聽到‘大過’,猛然間回過神,偏轉頭看到站在不遠處的老羅。一個箭步他衝了過去,老羅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提起警棍就要揮擊。
棍子沒有落下,昕一已經哆嗦著哭腔跪在他的腳下。
看到這,老羅臉上的肌肉突然抽搐了一下,心軟了,語氣溫和著:“你這是幹什麼。有困難就說,是不是其他獄友欺負你了。”
跪地的昕一搖了搖頭,老羅上前拉他,他就是不肯起身。
“獄長,我求求你,給我2天特許假期,我媽病了,癌症晚期,我怕再也見不到她了。獄長我求求你,隻要2天,我保證以後好好改造,聽政府的話努力重新做人。”昕一抱住老羅的大腿,淚珠從他的眼眶中拚命地滾落。
老羅搖了搖牙,紅著眼睛,粗獷的大手撫摸著昕一的腦袋,“孩子,這我做不了,需要組織同意,你犯的是故意殺人罪,屬於重型犯。我沒那個權力,幫不了你,你快點起來,要不就記你大過了。”老羅耐心地解釋著。
昕一抬起頭,仰望著老羅的眼睛,“真的不行?”淚水、雨水蒙住了他的眼睛。
老羅沒有回避他的眼睛,無奈地輕輕搖頭。
昕一失望地抹抹眼淚,搖晃著站起身子,努力地克製住眼淚,一步又一步拖動著兩隻沉重的腿向犯人集聚的涼棚走去。
胖子張拉著全身濕淋淋的昕一,領著他走到一個長椅旁,蠻橫地對椅上的3人喝道:“你們滾那邊去,別礙事。”
那3人一眼瞧到胖子張臉上的橫肉,沒敢多說,乖乖挪了位置。
“99號,怎麼了?有什麼難事告訴兄弟一聲。”胖子張和昕一起坐在長椅上,拍了拍昕一的背問道。
昕一彎下身子,雙手捂著臉,淚水從指間滴落,抽抽噎噎:“我媽得了癌症,沒幾天了,我想見她最後一麵,我求獄長準我2天特許假,他說不行。”
“這..這...”胖子張嘟囔著,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知道昕一犯的是故意殺人罪,還是由於表現好從死刑降到無期,這已經是法外開恩了。昕一犯的罪比他重,他也就是用刀紮瞎人的一對眼睛還判了12年,想獲特許假,雖說隻有兩天,難、難、難。
“胖哥,你有什麼辦法。”昕一好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突然抬起頭,看著胖哥的肉臉,黑色的眼珠閃爍著一點希望的光。
胖子張揉了揉胖臉,尷尬地一笑,撥浪鼓般搖著腦袋。
昕一看著他的期待眼睛瞬間黯淡了下去,脖子無力垂了下去,雙手又捂著臉,低聲一個人默默哭泣。
突然,他腦子裏想到了什麼,身子一下子跳起,盯著遠處鋪滿鐵絲、利鉤的圍牆。
胖子張順著他的眼神望去,猜到他在想什麼,急忙拉著他坐下,壓低嗓子:“兄弟,你可千萬別犯傻,那上麵通著高壓電呢。”
昕一突然一聲嚎叫,發瘋似的向圍牆跑去。胖子張見勢不對,一把撲倒他,昕一拚命拿著腦袋撞地,一時間涼棚突然安靜,所有犯人都好奇地看著地上兩人,圍城了一個圈。
王一蒙緊張地甩動他兩條長腿,隔了老遠,吼著嗓子:“0199、0110,你倆在幹什麼,都散開、散開,別看,別看了。”
犯人一看見怒氣衝衝的王一蒙跑過來,嘩得一下全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