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老板(1)(1 / 2)

七月雖是爪哇島上的少雨季節,但靠近海岸的三寶壟還是會時不時地下一兩場雨,隻是這雨來得急也去得快,一般幾分鍾或是十幾分鍾就會收了,然後又輪到暴烈的日頭出來逞凶。

這樣的天氣讓剛踏上這片土地的兄妹倆很是遭罪,在中旬的幾場陣雨過後,兄妹倆幾乎同時患上了熱傷風,不過好在每年新來的華人不計其數,因為水土不服,患病生瘡的也多不勝數,本地的中醫在對付這些常見病症方麵極有經驗,將將一副藥下去,就讓一大一小恢複如初。

安安很快成了雲來客棧最受歡迎的小家夥,不僅長得清秀乖巧,嘴巴也是甜的很,深得客棧裏上上下下的喜愛,尤其是邱雲來的老婆田清。

田清是地道的僑生,嫁給邱雲來快二十年,給他生了兩個兒子,卻做夢都想再要個閨女,無奈一直沒能如願。因為在西式的女校讀過書,田清倒也不是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闊太太樣,經常也會到到店裏來走動走動,一次偶然的機會,在後院遇見了安安這個可愛乖巧的女孩兒,母愛便不可遏止地泛濫起來,見天給她買新衣服新玩意兒不說,便是遇上她那也是九歲的幼子與安安吵架,也是袒護安安的多,看這勁頭,大有收尹安安做幹女兒的架勢。

也虧了她這慈母般的關懷,在兩兄妹生病的那幾天裏,硬是說他們住的地方又陰暗又不通風,不利養病,把客棧後通著另一條街的邱宅騰出一間廂房來,讓給了兄妹倆住。不僅如此,還把安安接到自己的屋裏,日夜照顧,全靠她的精心護理,安安這自小體弱多病的身子,才沒鬧出大病來。

邱夫人這番關照卻讓尹正綱不安了很久,倒不是他怕老板不喜,而是他本是雲來客棧的一個小工,在客棧後院能單獨有一間房住著就已經讓那些睡通鋪的客棧夥計頗有微辭了,如今還住進了老板家裏,若是別人嫉妒起來,他在客棧裏怕是沒什麼好日子過。

雖說因為邱雲來和夥計們的關係,邱宅並沒對客棧的夥計們下“禁入令”,但除了大廚關師傅的一兒一女,誰有臉皮沒事老往那裏鑽啊,更不用說住進去了。再說了,人家關師傅的兒子還占著一個跟邱家大少爺是同學的由頭,自己兄妹倆又算什麼?

邱老板也是無奈,他當然明白這是妻子一片好心,他也願意盡可能多的幫助在三寶壟舉目無親的兄妹倆,但田清的做法破壞了客棧的規矩,要是引得那些老夥計說三道四甚至心懷不滿,這卻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怪不得以前的朝廷都不讓後宮幹政,女人確實就會幫倒忙。”盡管惱怒妻子的自作主張,邱雲來還是隻能把這話爛在肚子裏,一個字也不敢說出來。

這一天,他正在辦公房裏為此事愁眉不展,就見門外晃過一道人影,片刻就有人推門而入,抬頭一看,正是尹正綱。

憑心而論,他對尹正綱沒有絲毫成見,相反,這個勤快的小夥子還深得他的喜歡,又是個讀過書的人,無論是在他的客棧還是種植園,這樣的人才都算得上鳳毛麟角。若不是為了尋親,他想,這麼優秀的年輕人還不至於淪落到他的客棧裏來。

“老板好。”尹正綱走到門口,先鞠了個躬。來三寶壟這些天,他也習慣了像其他夥計一樣叫邱雲來“老板”,就連見麵禮節也改了,不再動不動作揖。

“正綱,好點了?”邱雲來微微一笑,道。

“謝老板關心,大好了,安安也好了,還多虧夫人照顧,正綱真是……”尹正綱說到這裏便哽住了。

“嗬嗬!”邱雲來擺擺手,示意他到書桌前坐下,道:“你就是太多禮了,我說過多少次,你們是我的夥計,我還指著你們給我賺錢呢,照顧你們那是應該的。”

邱雲來這可不是白話,這雲來客棧別的不好說,但若說老板跟夥計的關係,絕對是三寶壟裏數一數二的,誰有個困難災病的,請醫問藥、榻前慰問做得是麵麵俱到,不要夥計們自己掏一分錢,他自己全包了。偶爾有誰想給國內爹娘寄錢,他也總是破例給他們預支一兩個月薪水,有時候自己還掏錢買些南洋貨搭在裏麵,說是他這個老板的一點心意。全憑著邱雲來有這種“愛兵如子”的觀念,讓整個雲來客棧上上下下無不對他感恩戴德,夥計們幹起活來,也是分外賣力,要不,這大半年多少生意入不敷出,怎麼就他這一家還能有盈餘呢?

尹正綱感激地笑著在邱雲來對麵坐下,邱雲來就打開一個樣式精美的小盒子,從裏麵取出兩支飛馬牌香煙來,遞給尹正綱一支。

“抽煙嗎?這可是香港貨。”邱雲來笑著道。

尹正綱知道邱雲來的脾氣,也不敢跟他客氣,雙手接過,笑著道:“這些日子倒是跟著關師傅學會了。”

兩人點了煙,邱雲來把一個青花瓷的煙灰缸擺在書桌中間,抖了抖煙灰,這才道:“這些日子你也去了幾趟西城了,有沒有打聽出什麼來?”

尹正綱知道這是問自己找爹娘的事,臉色黯然下來,道:“西城留下來的閩人不多,大多是這一年新來的,隻在前天找到一個仙遊來的大叔,他認識我爹娘,隻可惜,他說前年事發時,他在頭天就躲到鄉下去了,一個月後才回來,就沒再見我爹娘,也不知道他們是走了還是去了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