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攤子鋪得大，終究還是會有力不從心的時候，再說了，他在爪哇那邊搞的製糖廠、橡膠園和煙草園也帶不來馬來亞，一切還得從頭來，老虎雖還是老虎，牙口卻沒那麼好了。”
蔣元第看了看胡修文，又捋著那把白胡子，不緊不慢地接著道：“他派了個兒子來星島，聽說是打算走成藥和橡膠的路子，前些日子，那姓黃的小子來檳城，便是想邀我參股，嗬嗬，這黃伯真，算盤倒打得精。”
胡修文暗自一驚，還沒回過味來，便又聽得蔣元第說了一句：“要參股，我倒寧願參你胡家的，我和你那死去的爹，總還有幾分香火情不是。”
胡修文愣了，呆立著說不出話來。
“怎麼，瞧不上老頭子我？”蔣元第似乎沒打算給胡修文留考慮的餘地。
胡修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淡笑著道：“晚輩求之不得。”
蔣元第不說話了，隻拿眼久久地盯著胡修文，意味深長。胡修文則淡然如故，微微低著頭，恭謹地站在他跟前。
兩人正沉默間，忽聞前堂裏一聲高呼：“請貴客們進大廳，答謝會開始了。”
胡修文看了看大廳入口處，對蔣元第道：“蔣老先生，答謝會開始了，一同進去如何？”
蔣元第擺了擺手，沒有說話。胡修文笑笑，拱了拱手，轉身便走。
“胡家老大。”蔣元第在背後叫住了他：“老夫剛才說的，隨時算數，你記住了。”
胡修文身形頓了頓，也沒轉身，隻是點了點頭，便叫上一旁的尹正綱梁晉兩人，招呼著他的夫人克萊爾，四人一起走了。
坐在軟椅上的蔣元第微微偏著頭，目光落在那個高大魁梧的背影上。
“多智近妖，多智近妖啊！這胡老大從哪裏找來這麼個孔明般的人物？”坐在軟椅上的蔣元第看著一行人的背影，喃喃地道：“黃伯真一輩子沒栽過跟頭，這回怕是要吃大虧了。”
兩名年輕人過來，攙起蔣元第。
“爺爺，那姓尹的太張狂了。”左邊那個留著英國式鬢發的年輕人忿忿地道。
“張狂？爺爺年輕時，不比他好多少。”蔣元第拍了拍孫兒的胳膊，笑道。
“他騙了咱們十五萬啦，爺爺都不給他一點教訓？”說話的這個粉麵俊俏，顧盼間總帶著幾分嬌態，竟又是個男裝的小姐。
“芩兒，連你也想不明白？”蔣元第似是有些詫異地看著自己的孫女。
“明白是明白，爺爺是欣賞他的謀略手段，這麼些年，能騙到爺爺的人，也就他一個，偏偏爺爺還被騙得心甘情願。”叫芩兒的男裝女孩癟了癟嘴，道：“隻是那家夥全不把這當回事，我看了就來氣。”
“哈哈哈……”蔣元第撫須大笑，道：“此人雖然年輕，但有那麼一股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氣度，磨練磨練，可是個難得的大才啊！”
“爺爺又生惜才之心了。”兩位年輕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歎了口氣。
尹正綱跟著胡修文進了門，見大廳裏擺了上百個座位，人們正在陸陸續續的落座，正前方搭了個台子，不大，剛容得十來個人的樣子。台子四周站了一溜身著洋裝的精壯漢子，尹正綱數了數，足有三十人，心想加上前堂外麵的十來個和大廈門外的十來個，這大約就是胡香秋手下所有的力量了。
那位革命領袖還未現身，倒是有幾人從後麵出來，鑽進人群裏找人閑聊，胡修文告訴他和梁晉，那幾個便是革命黨在南洋的高級人員，除了同盟會的，也有複興會的。據說前一陣子複興會和同盟會鬧得很是不快，現在看來卻沒那麼回事，親熱得跟一家人似的。
尹正綱站了一會，覺得無聊，便跟胡修文說了一聲，走出大廳，打算去前堂透透氣。來到前堂，卻見仍有人陸陸續續地到來，那位莊希臣站在大門口，招呼拿著請柬前來的客人。
“馬上就開始了，你怎麼還在外麵？”尹正綱沒走兩步，便聽見胡香秋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氣悶。”尹正綱說著，鬆了鬆脖子上的領帶。
“是不是梁晉那家夥給你係得太緊了。”胡香秋上前兩步靠近尹正綱，伸手牽過他的領帶，尹正綱想躲，沒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