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薔薇碧棺(1 / 3)

6、薔薇碧棺琅邪朗百年歸來,饒是天人對辭家長遊看得淡然,老夫人也不免拉著親兒詢長問短,他離家之時,尚且是個老成內斂的英俊少年,如今已經是位有著寬闊肩膀的高大男仙。在窗明幾淨的久違了的溫馨家宅中,他恭敬地坐在母仙身旁,將他大不相同的力量、氣度和閱曆展現在家人的麵前。

敘說了好一陣的家常,微微訴掉了些思念羈絆,夫人便將雙目盈盈含淚的傅安葵喚到膝前,言談間極盡維護之意,想將兩位年輕人拉近。傅安葵儀態淑婉,柔情似水,然而琅邪朗卻不動聲色地回避著。

這微妙的氣氛結束在琅邪朗的抬頭中:“母仙,孩兒帶了東西回家。現下讓華儀馱下來可好。”

一行家眷十分好奇,周遊九天的赫赫星師,究竟隨身帶回了何等奇珍異寶。但見琅邪朗起身,勁揚玄袍,掌心一翻,蒼穹間立刻響應一聲浩然龍吟,須目威風的蒼龍俯身而下,他碩大的頭顱輕輕落地,逆鱗一抖,將口中銜著的一枚碧棺吐了出來。

琅邪朗輕撫龍項,又讓蒼龍隱身天際。一眾仙人圍上來觀看,卻見這棺具晶瑩剔透,為煥發碧色華光的水晶打製,館內堪堪躺著一名碧衣女子,年歲與傅安葵和琅邪朗所差無幾,麵容清秀。那女子露出一張白皙安睡的臉,周身其他地方看不真切,皆因此女渾身遍布荊棘,似乎已經長出了一棺的薔薇,那些薔薇茂盛繁複,一簇簇卻全是碧色,和女子難分彼此,竟似用女子的血肉靈魄供養著這些妖花。正好似玲瓏碧玉青絲繞,花麵相纏嬌無力。公子有心救不得,妖翠欲流驚人意。

傅安葵花容失色,失聲道:“這不是碧晶麼?她如何成為這般摸樣?!”

琅邪朗是夜第一次回答妻子的話:“她不願失去足以繼續參悟星象的能力,於是去求了緲山的神醫羽藥子,羽藥子便以她的軀體作土,供養著碧薔。她從此行屍走肉,身體不堪一擊,然而卻保持了縝密高能的心智,”

“羽藥子性情乖僻,為何肯幫她……”

“星師養出的碧薔是絕佳的醒智藥材,待到碧晶歸神,這薔薇花就歸羽藥子了。”

老夫人不解:“碧晶早已不是星師,九天中無牽無掛,何苦把自己折騰成這種半死不活的樣子,隻為了求一個修為?星師最懂順勢和勇退,從不曾見星師貪戀智力不惜如此自毀的。”

琅邪朗的手輕輕摩挲著那剔透的碧棺,深情款款地凝視著棺中女仙,啞聲道:“碧兒即使決絕斷了和我的牽連,卻不惜成為這般摸樣,可以日夜知我運道,助我安好。”

碧晶為了琅邪朗癡情至此,一時間,再無人能有微辭。老夫人走了,仙侍們也紛紛離去。著半臂交領襦裙的傅安葵戀戀不舍地落在了最後。她淒然回頭,最後看見的畫麵是琅邪朗安靜注視著碧晶。琅邪朗雙目之中顯然易見的一往情深將她傷得體無完膚,但她卻早已司空見慣。

那些年,他們都還年少,碧晶離開了琅邪朗,不久大家都以為碧晶死了,雖然自己日夜陪在夫君的身邊,琅邪朗卻總是把自己鎖在觀星台,他的目光悠然落入遠方,像一顆遙不可及的星子,而自己,便是那炎夏時節被他賞玩寵愛,天氣一涼,便棄之不顧的一把團扇。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傅安葵知道,從琅邪朗遇見碧晶的那一日開始,她已經永遠失去了所愛的男仙。九天上最嚴重的事情往往都是靈力所無法解決的,比如衰老,比如死亡,又比如變了心的情人。她做了既可恨又可憐的事情,謊言之上,果然開不出美麗的愛情之花。

夜風撩人,那星光,那月亮,那一重天的夜色和落花,都像嗡嗡飛舞的蟲蛾,擾得人夜深不寐,春心蕩漾。

宋堇團梳洗完畢,清水出芙蓉一般散發著純淨的氣息。她疲倦地準備睡去了,帶著點情竇重開的悸動。她弄散了衣帶,解下了襖裙,露出了半璧柔嫩的胴體。正在此時,臥室的門從外麵被大力推開,她驚慌地用衣料胡亂遮掩住袒露的胸,正看見羅凡雙目如熾熱的烈火,灼灼燃燒著瞳孔裏驚慌失措的自己。

在羅凡從自己的客房大步離開,極具侵略欲望和占有性地朝宋堇團的閨房衝進去的時候,恰巧被止戈遙遙撞見。止戈見羅凡神態大不如常,心知不好,口呼了一聲:“羅生,等等……”便想前去阻攔。

白竹的葉梢被四隻柔軟的獸爪踏過,簌簌落下那隻神出鬼沒的醉醺醺的貓。綠眸烏身,這頗有壽數的醉貓橫著攔在止戈的前路上。止戈顧不得和醉貓打上招呼,眼見著羅凡置若罔聞地打開了宋堇團的房門,心下大急,側開身子便急匆匆地想追上去。

她飛身躍過醉貓,不消片刻,便停了下來,呆呆地回首望著那貓。醉貓也在地上回首望著止戈。

止戈驚愕道:“你用了縮地成寸術?為什麼要阻止我攔下羅凡?”

羅凡已經進了宋堇團不設防的客廂,止戈大急叫道:“羅凡,出來!”,卻哪裏被羅凡聽得,兩扇門扉開了複關,羅凡從裏頭落下了門鎖。止戈又對著醉貓道:“我不懂,為什麼?”

醉貓擺了擺了尾巴,此刻這貓的姿態眼神活脫脫地便是一張人臉,千言萬語都凝在那雙沉默的眼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