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雷嘯天顯然是知道他想說什麼,及時打斷,“哪地方都不準調!他現在還沒冷靜下來,也還沒夠格!”
徐清宇討了個沒趣,放下電話直搖頭。
金秋十月,整個額濟納河平原和阿拉善地區已經開始進入冬季。再有一個月,雷鈞就將迎來在D師農場一周年的日子。心灰意懶的雷鈞,已經對調離農場不抱任何希望了。他已經從母親口中得知,郭副參謀長那幾句話,並非討他歡心,雷副司令員再一次扮演了那個半道上殺出的程咬金的角色。
為了兒子的事,雷夫人與自己的丈夫再度交惡,並且因此回到了闊別十多年的安徽老家,在兩個年邁的姐姐那裏待了整整兩個月。
如果不能改變自己的處境,不如活在當下,好好幹幾件有意義的事。老金的囑托和那個偵察連主官的夢想同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塵埃落定,該沉下心來給自己的未來好好規劃一番了。
半個月前,雷鈞在農場買了一頭羊,搭乘農場的給養車去了一趟城裏。他要去找師傅老範,自從來到農場後,他幾乎和師傅斷了聯係。老範終究沒有“下海”,也沒有步入官場,而是在地區的一個全國性的行業雜誌裏謀了個副主編的職務。也算是專業對口,繼續過著文人與世無爭的生活。
雷鈞再次見到老範的時候,怯怯地,鼻子發酸。
一年不見,老範有點發福了,聲音還是那麼爽朗:“我以為你小子去了火星了!”
雷鈞抱著羊,一時語塞。
“怎麼了?瞧你那可憐勁兒!是找羊啊,還是找人啊?”老範沒心沒肺地,樂嗬嗬地調侃著。
雷鈞尷尬地笑了笑:“你看我這落魄的樣子,就別逗我了。”
師徒二人徹夜長聊,像一下子回到了兩年前。脫了軍裝的老範,身上的兵味還在,除了仍舊樂觀豁達,還多了幾分玩世不恭。
在老範看來,雷鈞遇到的這些個事都是個屁,根本不值一提。雷鈞知道,這並非師傅的本意,他是在處心積慮地換一種方式教導自己。無論如何,這讓沉鬱很久的雷鈞,又找到了生活的信心和樂趣。也許,正如老範所言,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老範處心積慮,明顯是對雷鈞的處境和所思所想了如指掌,更是料到這小子遲早要來尋他。他早就費盡心思,通過自己的渠道,給雷鈞找到了幾十本外國軍隊關於偵察兵的教材和學術專著。還承諾,想辦法將他引薦給西北農業大學的幾位教授,通過他們,解決馬鈴薯項目的技術問題。
此行不虛,雷鈞欣喜若狂,頓覺如釋重負。那一堆教材,更是讓他如獲至寶。千恩萬謝後與老範道別,背著個袋子,一路上身輕如燕,樂不可支。
回來後,他連續兩天不眠不休,幾乎一口氣啃完了幾本美軍20世紀80年代的偵察兵教材。書裏的很多觀點、理念和練兵的方式讓這個畢業於軍事院校的才子聞所未聞。單一個野外生存訓練,就涉及了十多門科學,提綱挈領,洋洋灑灑近十萬字。而且,大多數教材都是圖文並茂,涉及很多令人神往的新武器和裝備。這些對他、對所有的中國軍人來說,都是非常陌生的。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他幾乎陷入癡狂,每翻完一本書,心情便久久不能平靜。他想起了張義曾經的感歎:我們很多訓練都是摸著石頭過河,我們的偵察兵能跟別人抗衡的隻是超強的意誌力和單兵的身體素質,裝備和戰術比人家落後了幾十年……
在偵察連的時候,他接觸過偵察兵的訓練大綱。那是一套很多年來一直換湯不換藥的東西,如何訓練更多的是取決於各部隊帶兵人的發揮。他一直在找相關的資料,但我軍關於偵察兵的一些專業論著寥寥無幾。即使有很專業的,多半都可能被束之高閣,並不是誰都能看到。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還有半個多月,又一批老兵就將脫下軍裝,踏上人生的另一段旅程。每到這個時候,部隊的氣氛都不可遏止地壓抑和傷感。
集訓了三個多月的胡忠慶平靜地回到了農場。關於他要調動或者升職的傳言,也隨著他的回歸,被這個季節肆虐的北風刮得無影無蹤。沒有人再提起,也沒有人再去關心。
胡忠慶回到農場後,開始深居簡出,基本不直接過問事務,農場的工作看起來仍舊是熊得聰在主持。老農場們都知道,場長是在刻意回避矛盾,因為又是一年老兵退役時,想挑他胡忠慶刺的人多了去。
即將複員的大聖,也不再掌勺。將炊事班移交給了一個確定要延期服役,轉為士官的四年老兵。因為那場公開的衝突,半年多來,大聖一直對那天態度模糊的雷鈞心存芥蒂,沒有再走得更近。直到退役前的幾天,他再次敲開了雷鈞的房間,並且這一次還帶來了五個將要退役的老兵。
雷鈞拿出了兩瓶“劍南春”擺在桌子上,對老兵們說道:“這是我給大聖準備的,既然你們來了,咱就借花獻佛,一起喝了他!”
大聖鼻子一酸,淚眼婆娑地笑道:“我就知道你是重情義的人!啥也不說了,不管走到哪裏,我都會記住你這個好兄弟!”
“這頓酒,我們應該叫上兩個場長。無論如何,他們才是你們真正要感謝的人!”雷鈞說道。
兵們沉默不語,良久,大聖才說道:“是的,我們應該感謝他們,但他們從來沒把我們當做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