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1 / 3)

蘇佳成

我是蘇佳成。

諾諾以前常對我說的一句話是,佳成,我們能不能像飛鳥一樣自由相愛,沒有束縛,這樣承載了愛的飛翔便永不下墜。

然而諾諾終歸是個天真的女子。她的愛和我的愛在短暫地交集後,隻能選擇漸行漸遠。轉身之後的原野,有著大片大片被愛遺忘的荒蕪的空白,在這個因年輕而錯覺泛濫的季節,泅渡不再是為愛旋轉的一種方式。

諾諾還依稀走在那年的夏天,走到在那年夏天理想迷茫生活縹緲的一個年輕人身旁,雙唇輕啟,我叫諾諾。

年輕人放下畫筆,慢慢地把臉仰起來,仰到一個眼睛可以同時裝進晚霞和她剪影的角度,一字一頓地說,我叫蘇佳成。

諾諾後來經常對著我納悶不已,那天你幹嗎把臉仰得那麼近呢,可是這麼近的臉我怎麼始終觸摸不到它。這中間似乎一開始就注定了一場迷離的翩躚。

我是個習慣在虛無中去發掘虛無的人,因此我的每一份真實得不到該有的呈現。正如遇到諾諾前我的落拓和潦倒,它們一再將我畫作中的每一處蘊涵毫無保留地剝離開來,使我從中看到了自己深陷其中的血肉模糊。直到諾諾的到來,她輕盈地牽起裙擺,然後同樣輕盈地拂著我耳際的一片喧囂飄然而過,我仰起因持久垂下而逐漸僵硬的臉龐,終於數清了頭頂上那些飛鳥翅膀數不清的扇動頻率。

那種疊加在相愛痕跡之間的頻率,輕而易舉地將諾諾和我的十指相扣支開。

我隻是一個善於生活在空曠理論邊緣的人,所有現實的雲煙對我不過是瞬間過眼的紙上談兵罷了。所以諾諾,我們終究不能擁有飛鳥一樣自由的相愛。我的理想逃不過現實的戲弄,我的愛情又怎麼會躲得開上天一開始就設定好的編排。

我至今都在想,我從沒有以畫家的身份來收獲一幅自我欣喜的畫作。因為我從來不是一名合格的畫家,畫家這個字眼對我來說或許遙遠得讓人擔憂雙腳。諾諾失蹤的那些夜晚,我學會了站在一個無人知曉的角落背後,對著深邃的夜空和明滅的煙火持續發一個晚上的呆。諾諾曾說過,當你最愛的人離開時,發呆是惟一拯救靈魂錯失的途徑。

諾諾,可是我的靈魂早已深陷進黑暗,任何拯救始終不能趨向光明。

當我惟一的朋友背信棄義拋棄了我們之間的守諾後,我便開始失去對所有人和所有表麵溫暖的信心。我知道我對許多事物莫名的不耐煩,從此茁壯至一個無法收拾的平麵,與諾諾固執的直麵碰撞,最終導致了這份起源單薄的愛情無疾而終。

諾諾在一個晚霞布滿天空和她背影的黃昏,雙手毫不費力地環住我的腰間,把臉輕柔地貼在我的背上,聲音顫抖地說,佳成,我好擔心。

擔心什麼。我似乎對諾諾無緣無故的神經質怏怏不快起來。

佳成,我和媽媽剛從教堂裏回來,那個老牧師偷偷告訴媽媽我們的將來是破碎不堪的,可還是被我無意間聽見了。佳成,我們的將來到底會怎樣呢,我最近總是莫名其妙地擔心。

我把頭仰起來,夕陽沒落得依舊晃眼。諾諾還在等我給她的回答。可我的言語開始淪陷。

諾諾終於鬆開一直環繞著的手,她好像意識到了我的沉默不能帶給她應有的啟示。仿佛是一瞬間的事,我在夕陽下墜結束的刹那,瞥見了自己掌中纏綿的線條一截一截地斷裂,然後迅速延伸至每一根神經,像一段安然無恙的城牆突然毫無征兆地分崩離析。那種帶有灰飛煙滅的決絕,也許一開始就命定了我一生的漂泊。與諾諾結婚之前是這樣,之後還是這樣。

諾諾的到來終究沒能改變我徒步的姿勢,以及方向。

諾諾經常對我說,佳成,我要和你一起,幸福地去生活一輩子。

我這樣一個連自己都照顧不了的人,又怎麼會給她幸福呢。你曾是我的天,可是我仰起臉什麼都沒有。我不想再去連累任何身邊的人,除了徹底放開我別無選擇。外婆一直致力於挽留我,她在一個月光像小說情節一樣無謂泛濫的晚上,向我告知了諾諾和蘇木的全部身世。

外婆說,佳成,諾諾是我惟一的孩子,蘇木是你們惟一的孩子,你們要互相照顧,結婚不是兩個人一起生活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