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姑娘家,還懷著身孕,怎麼支撐得住呢。這時,那時,公社的團支書,一個黝黑的小夥子,他站出來說,她肚子裏的孩子,是我的。
他救了三個人。自己卻被撤了職。
母親臨產前,小夥子終於拿到返城批準。他跪在母親麵前發誓,我一定想辦法把你弄回上海。可一去,二十多年,毫無音訊。
你爹救了我,也救了你。多喜,你要記著。草原的人,對咱們有恩。姆媽最後對多喜說。多喜眼睛濕濕的,她想念草原。
多喜出事的時候,肚子已經有了三個月大的孩子。
多喜和周裏結婚後,過了兩年平靜的生活,多喜以為那就是幸福了。她其實還是單純的。周裏說,有應酬,不回來吃飯了。她就一個人吃。周裏說,出差去,三天,她就在家等。周裏說,這衣服上的口紅印是同事開玩笑弄的。她就立刻扔進洗衣機,不再追究。
可那天,她在床上發現了頭發。黃色的,卷曲的頭發,好幾根,就那麼輕輕地粘在枕頭上。像弄髒了一樣。她揀起來,準備扔進馬桶,可是梳妝台上有一隻口紅。是用過的。
多喜沒有問周裏。她抽出了那小巧的刀。藏在枕頭底下。
周裏是和多喜做愛的時候發現那把刀的,他正忙碌著,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把手伸到了枕頭下。他拽出那把刀,這是什麼?刀。多喜說。放在枕頭下做什麼?如果狐狸精再敢上我的床,我就用這刀剁了她。
周裏說,你瘋了嗎。怎麼這樣變態。
多喜一個翻身,把周裏踹下了床。
戰爭就開始了。
既然事情已經差不多暴露,那麼自己就不必要再遮遮掩掩。男人在外麵有一段兩段豔遇,真是平常之事,我並沒有要拋棄你。何況自己這麼優秀,這是周裏的想法。
可多喜終究是女人。她把自己是後半生就交給這個男人了。她必須看牢他。像獵人保護自己的獵狗一樣。於是,兩人的矛盾越來越明顯。
周裏指責多喜,我一直以為你是寬宏大肚的人,沒想到居然和城市裏的庸俗女人一樣,斤斤計較!
你要對我負責。多喜咬牙切齒。
我並沒想和你離婚。何況現在離婚,你什麼也得不到。 周裏冷靜地說。
周裏依然我行我素。多喜也無計可施。她終於明白,周裏所謂壓得住他的氣息, 原來是隱忍,是忍氣吞聲。他的意思是,我給了你名分,給了你豐富的物質,你還想怎麼樣呢?還一層意思,多喜不敢往深了想,那就是,我們並沒有多麼深的愛情!
多喜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如果就此放棄,那麼,過去的辛苦和努力算什麼呢。她心有不甘。她並不是真想得到什麼,她隻想爭一口氣!
她懷孕了。周裏待她,也關心體貼,在家的時間明顯多了起來。她想,周裏還是需要這個家的,他對外麵的女人,不過是當初那老總對她一樣。蜻蜓點水,路過而已。
她的心態也有了很大變化。她甚至想,生了孩子,自己開一間書吧,帶著孩子好好過日子,隻要周裏還承認這個家,她就不過問他在外麵的事。姆媽和父親不是也沒有多深的愛麼,但一直相處融洽。也跟刀有關係吧。這樣一想,刀的地位就更加神聖起來。連周裏,也不可以隨便碰。
出事那天,按多喜的習慣。她應該正在美容中心做SPA,但妊娠反映特別厲害,她就回來了。客廳裏,有一個女孩。其實她隻是周裏的一個朋友,喜歡古董,聽周裏說家裏有這麼一把青銅刀,所以想來看看。多喜出現在客廳門口的時候,女孩正在把玩那把刀。多喜一下子就蒙了。她想,上了我的床,還玩弄我的刀,你是向我示威嗎?
這對她來說,比任何侮辱都更加難以忍受
她衝了過去,本來她隻想搶回她的刀的。可周裏撲過來了,他以為多喜真會把女孩當狐狸精剁了。刀在三個人身體之間左衝右突,不知是誰用力過猛,刀紮在了多喜的小腹上。
多喜是被姆媽接回草原的。她不說不笑不理人,整整睡了兩個月。她決定起床那天,她在雪山湖冰涼的湖水裏泡了一個早上。她赤足走回來的,頭上戴著野花編製的花環,她跪在姆媽腳下,我生來就是屬於草原的。我從不曾離開,也不會離開。姆媽因為懊悔和傷心而幹涸的眼睛,終於淌下來淚來。她拉起多喜,跟姆媽來,我們一起去看小羊羔,羊阿媽剛生的,一共12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