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水來,我在水裏等你(1 / 3)

2007年2月22日,早春,樓前的老杏花開滿了花,一大團一大團,灼灼妖豔。我拿著相機趴在窗台上,換角度,對焦距,顛來倒去。鏡頭裏掠過青色的燕子,或是白色的蝴蝶。

黃昏時候,還走來一個女孩。她走到杏花樹下,掏出了手機,奇怪的是我的電話竟然響了。是一個聲沙沙的陌生女孩,她問我,宋寧,周大凡愛你嗎?我答,愛啊。她又問,那你愛他嗎?我答,愛啊。

我剛想問你是誰呀。她已搶過話語權,說,我叫林宣,我愛上了周大凡,我想他也喜歡我。我在你樓前的杏花樹下,我能見見你嗎?女孩仰著臉,夕陽透過杏花映在她臉上,華麗而嬌豔。她的年紀,正是我愛上周大凡的年紀。19歲。

19歲,青春正好,驕傲自信,勇猛無敵。我大她6歲,我吃依麗莎白雅頓時空膠囊,塗雅詩蘭黛的眼霜,可我的皮膚依然沒有她的緊致細滑。但我更不能轉過彎來的是,難道就因為她的緊致細滑,就能撼搖周大凡對我的愛嗎?

周大凡,你是淺薄呢?還是本來愛我不夠深?

我“啪”地合上電話,拉上了窗簾。

周大凡回來時,我盤腿看一部關於麗江的記錄片,是周秦從麗江郵給我的。我說,林宣打電話給我了。他頓時像一片樹葉被抽幹了水份,倒在了沙發上。很久,他才說,她是我的副手,很幫襯我,我也關照她,僅此而已。

我問,那你喜歡她嗎?

他答,不是你以為的那種喜歡。

記錄片裏正介紹著一個酒吧,酒吧的名字用刻在一塊黑色的木頭上:宋寧在我心裏。老板在櫃台裏擦著杯子,橘黃的燈光斜斜地照在他的脖子上,一條紅絲線,墜著一顆桃心。

是周秦。他脖子上掛的,是我17歲時,用一枚梅花頭鑰匙磨成的心。

我取出碟片說,我要去麗江。

周大凡沒有挽留我,他隨著我行期的臨近日漸幹枯。最後像歐。亨利裏的那片畫在藤蔓上的葉子一樣,在機場的風中微微發抖。我抱緊我說,我隻愛你,我會證明給你看,但我也願意給你時間,想想清楚。

閨蜜用鄙夷的眼神送別我,她說,宋寧你最大的問題就在在於,你總是忽略,周大凡他隻是一個凡人!不是神仙鬼怪!你想想,如果有個帥且多金的男人整天對你獻殷勤,你就算不動心,至少也不會厭惡他吧?由此產生一點好感,很符合邏輯和人性!你別眼珠子一轉就出鬼主意折騰他好不好?

我看著周大凡,咬咬牙說,如果我是你,我會對她斬釘截鐵地說,我永遠不會愛上你,因為我有我愛的人,我對她海枯石爛不變心!你為什麼不說?

周大凡低下頭去,沉默好久,才說,那麼激烈而決絕,這,不是我的風格,我想以我自己的方式,能處理好。

我轉身,不看他一眼。

我和周大凡遇見的時候,他19,我也是。我們在那一瞬間確定,我們一個自南,一個自北,來到這個非著名風景區的吊橋上,就是為了完成這一生一次的一見傾心。

周大凡沒有積極熱烈地表達,他隻是說,留下地址吧。

從此我每周都收到來自有沙塵暴的城市的信,展開來讀,能夠嗅到風沙裏羊和牛的友誼,馬與馬的愛情,還有荊棘花若有似無的香氣。我還嗅到了愛情,它靈敏如沙漠裏水草豐盈的綠洲的氣息。

醞釀了整整一年,我幾番暗示明示,他才像梅花吐蕊一樣,先說,好想好好愛你,然後再說,我愛你,最後才說,不離不棄。

彼時,我穿太陽花吊帶終日逃課靠在從教室偷回來的椅子上看,滿腦子風花雪月。我說,來和一起過20歲生日。可從北到南,從他到我,隔著2000多公裏的鐵路線,一個叫SARS的東西,正籠罩著我們頭頂的天空。

他來不了。可他竟然更直白地說,就算沒有戒嚴,我也不能冒這個險。如果我感染了SARS,就會感染給你,可我們還沒有愛到天荒地老呢。

我失望極了,我武斷又自私地認為,他這算什麼!他愛得不夠深,並且,貪生怕死!我說,不來就算了!絕交。

他聽了,默默地,沒有說話。

SARS警報剛有所緩解,他就站在了我的麵前,20多小時的火車,他一路站了過來,雙腳都已浮腫。閨蜜胳膊肘往外拐,她說,宋寧,你太會折磨人了。

我心疼難安,卻硬起嘴皮,說,男人為了愛,赴湯蹈火都應再所不辭是不是?內斂溫厚的周大凡,他拉著我的手,說,是。那天氣溫40度,微風輕動。

周大凡不是信心滿滿誌在必得的男人,他是標準的魔羯男,不喜歡承諾,隻願默默努力,等把事情做好了,才對我說,宋寧,我做到了。可我是偏執的天蠍,我認為,承諾是一個男人的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