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出惡俗的肥皂劇(3)(2)(1 / 1)

失去秘方,失去餅店,都沒能使他這麼痛苦。

這讓我痛苦。

我也知道,芭蕾舞是林巧巧的生命,而她卻再不能跳舞了。這比死更殘忍,對她來說。而擺在她麵前的,本來是多麼輝煌燦爛的星光大道。就像一個行走在沙漠的旅人,在曆經漫長艱辛的長途跋涉後,終於看見蕩漾著碧波的綠洲,而就在她即將抵達的一瞬,綠洲突然消失,擺在她麵前的,是更加廣闊無邊的沙漠,而且天都全黑了。

如果問,在這個世界上,什麼對林巧巧最重要?第一,芭蕾舞。第二,薑小薑。我深信這就是答案,無需向她本人親自求證。

我不知道,在林巧巧害我們失去餅店幾乎無處容身之時,她有沒有想過我們的傷心和失望,就像我今天去想象她的痛苦絕望一樣。但這二者,卻還是有不同。我們失去了餅店,那隻是失去了身外之物,我們的雙手還在,我們還健康,還能用雙手去把失去的掙回來。我們沒有理由絕望。

而腳的殘疾,對林巧巧來說,任何努力都無濟於事。對她的事業,她的藝術生命來說,是摧毀,是毀滅,是絕望。

更何況,她是為了救小薑。

如果是路人甲或是路人乙,會很冷漠客觀地說,就算她不管,小薑也至多是受點傷,錢被搶而已。哪至於造成這麼嚴重的後果?但是我,或是她,在那種情況下,哪有理智?哪有客觀?哪有冷靜?我們隻想拚命,用我們的手,去救我們愛的人。哪怕被人嘲笑愚蠢。

誰會顧及自身安危?如果是真的愛。

我有資格對小薑說,你的比我的生命還重要。我想我有資格,而林巧巧,她也同樣有,並且得到了證實。

我沒有比林巧巧更愛小薑,這一點也讓我痛苦。

林巧巧出院了,她若慢步走,不留神也看不出她的缺陷。但她無法站在舞台上,聚光燈下,踮起腳尖,單腳旋轉。她再不能夠。而芭蕾舞精神如此嚴謹認真一絲不苟。容不得一點瑕疵。她再不是芭蕾精靈了。

她沒有抱怨過一句,也沒有表現出任何抱怨的情緒,我想,她一定在克製,為了不讓小薑更難過。或者,她在等小薑的回應,我這樣的付出,你準備如何回報?

她表現得很平靜,很平和,她麵帶微笑。

出院後她就開始辦理離團手續。辦好離團手續她就開始回老家小城看房子,她準備買一套小一點的居室給自己。她還說,先休息休息,把房子裝修好,再想想有什麼事情可以做。

她如此神定氣閑,更讓我忐忑不安。我不壞好意地認為,她如此的平靜,說不定又在醞釀什麼陰謀,等著趁我們不注意,給我們致命的一擊。

她這樣的平靜,使我惶恐不安。

她這樣的平靜,使小薑愈加內疚自責。

她這樣的平靜,使我們更加痛苦。

這一次,我無法鼓起勇氣了,我決定懦弱了,決定妥協了,決定做逃兵了。我決定,一畢業就遠走他鄉,獨自生活,把小薑和小薑的愛情,讓給林巧巧。不是為了給她彌補,而是為了減輕小薑的內疚自責,減輕我們的痛苦,而我自己,也可以從“不知道什麼時候報複就會落在我頭上”的惶恐中解脫出來。

就這樣決定了,一個人決定,一個人準備,一個人行動,對誰也不說,到時候,就像死去一樣,忽然,徹底,幹淨地消失。

為了鼓勵自己,我還對自己說,哪怕就是懦弱,愚蠢,惡俗,像肥皂劇,但就這一次,僅次一次,允許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