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假裝我已經忘記他(3)(2)(1 / 1)

並且,她戀愛了,和藝術中心一名音樂老師。

有時她和男朋友約我們一起吃飯。不論什麼樣的飯菜,她都能吃得津津有味,很是享受。她說,以前因為要上台,要保持形體,好幾年沒好好吃過一頓飯。一隻蛋糕,一個蘋果,那就是一天的食物。魚,肉,海鮮,幾乎隻能象征性的嚐一口。 慢慢地,胃就病態了,有時哪怕多吃一口,也會條件反射的嘔吐出來。那時不覺得有什麼,如今能暢快享受美食時,才發覺,能好好吃飯,是上天對人多麼大的恩惠!

她舉起叉子,說,有時我真會在動手之前默念,感謝上帝賜給我食物。

她說,以前總想出名,做明星,光芒萬丈,像巴普洛娃一樣,那是一種生活,高高在上,世人隻能舉頭仰望。那是一種生活。而如今,和普通人一樣戀愛,吃飯,逛街,這也是一種生活。我也享受。

我這才相信,她對生活的適應能力,遊刃有餘的能力,遠遠在我們的想象之上。怪不得從她接受了奶奶傳遞給她的仇怨起,她就能把那仇怨一步步點燃,然後又一步步毀滅。

這樣的女子,是世間的尤物。

我和她,不再針鋒相對,在任何場合都能平和相待,宛如普通朋友。我心裏明白,那些傷,雖已愈合了傷口,結了疤,但那是一輩子也不會抹去的記憶。

偶爾也會想起,微微刺痛。

想來,她也一樣。

從我們被趕走到再回來,整條槐樹街都大變樣,商鋪林立,光輝繁華。那些令人懷念的老院子,花朵,水缸,老井,植物,統統都被水泥建築所替代了。

我們的老院子,早已消失無痕。大薑種的桔梗花,蘇朵種的美國玫瑰,統統被大卡車連磚頭瓦礫一起運走了。

我們提起蘇朵。

她說過她會一直等在那個電話號碼旁,雖然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但我相信她。

我說,大薑,給她打個電話吧。

大薑說,不。我和她,是兩條擱淺在沙灘上的魚,如果守在一起,隻能靠彼此的呼吸濕潤對方,那樣的生命能撐多久呢?如果想要活下去,隻好遊向大海,各自走散。還是各自走散的好,各自想念的好,對彼此都是生路。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有的愛情,就是這樣。

我決定打過去。我覺得我必須要告訴他大薑現在的情況,她等,或是放棄,由她決定。這對她,至少是一個交代。出乎意料的是,電話打過去,竟然是空號。

我握住手機,心情黯淡,但很快釋然,放棄無望的愛情,不過是一種自我保護本能罷了,她放棄了,她隻是想活得更好,那就祝福吧。

我想了想,沒告訴大薑我打過電話了但是卻打不通了。也許他真是一輩子都不會撥那個號碼,那麼,它就一直是他的希望。他希望他帶著希望活下去,找到真正屬於他的女孩,過上普通的幸福生活。

他回來的這些日子,我看到他安靜的背影,或者陽光投射下來的他的影子,我的心就會變得很充盈。那種感覺,不是愛,不是激動,不是澎湃,就是充盈。

他就像我心靈深處的另一個我自己,如果他落魄,受苦,流離失所,我內心,始終有一片荒涼陰影,我自己過得再幸福再完美,那片荒涼陰影,都耿耿於心。

如今,那片陰影,正一點點被新生活的陽光照亮,變暖。

大薑回來後,幾乎每天都守在槐樹街的薑餅店裏,除了有時去超市買買東西。像一隻老麻雀守著他的窩,雖然,他對薑餅仍然沒什麼興趣,但他還是打起精神,學秘方,學經營,畢竟,那是他維生的手段和活著的方式。

半年多的一天,日落後的黃昏,他忽然說,蘇朵,蘇朵,我預感到,她要來了,也許很快,也許還要等一等。

他的表情不是興奮激動,而是凝重憂傷。

我和小薑都不理解他為何突然說出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