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假裝我已經忘記他(4)(2 / 2)

林巧巧的臉色,一秒鍾前,似三月桃花,一秒鍾後,如十月霜天。她的眼裏,憤怒正風起雲湧。

但這不妨礙她的蜜月計劃,日本之行。

有時候,世上的壞事,都有莫名其妙的關聯。

林巧巧剛走不久,郵差送來一封越洋特快專遞。厚實的紙封裏,是一封信。大薑的媽媽寫給他的。她在信裏告訴他,蘇朵死了,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她還說,她始終隻能是你妹妹,你應該娶個女子,好好生活。

大薑看完,一言不發,點燃火柴,把信燒了。小薑試圖對他說一些安慰的話,被他揮手阻止。我因他的心痛而心痛著,我說不出一個字。但他也不希望我說一個字,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

他伸出雙手,在大理石的茶幾上,十指點彈,滑動,嗓子裏哼出旋律。是他和蘇朵都極起彈奏的那一曲。他一直彈著,哼著,直到夜深。

他的鋼琴,蘇朵彈過的鋼琴,已經在上次被迫搬家時賣掉了。

我們都沒有看到他流淚,因為,所有的淚,都帶著悲傷與絕望,流進了心裏,再輸送到血液,在身體裏日夜不停地奔流,似乎看不見,卻又永遠不會消失。

大薑沒有喝醉沒有躺倒,也沒有離家出走,他平靜得跟前段時間一樣。

小薑感到欣慰,說這下好了,大薑總算成熟了,經受得起生活的打擊了。

我卻暗自心驚,盡管再次回來的大薑,在努力忘掉蘇朵,努力說服自己,放棄了彼此,彼此才會有幸福,可所能克製的,隻是行動,而心,是如何暗藏在胸膛裏風起雲湧?誰也看不見。

如此巨大的傷痛,必然會以震驚的形式爆發,不可能默默自行消化。

初夏時節,罕見的幹旱,距離林巧巧新婚,蘇朵的噩耗,差不多一個月了。

林巧巧蜜月歸來,她說,她不想做金絲雀,要開家自己喜歡的店。

沒幾天,店就開起了,一家布藝店,門廳裏垂著一幅幅美麗的布,窗簾布,沙發布,桌布,就在薑餅店隔壁。我們兩家共用一個後院,後院有樓梯口,通向我們住的二樓,但二樓就是一套普通套房,有獨立大門,都會上鎖。

我和小薑計劃今年結婚,婚禮的日期還沒有確定,但我決定,趁著初夏,百花盛開時,先去拍一套婚紗照。小薑當然聽我的。外景地選在雲南,我向往已久的,還可以一邊遊玩一邊拍,太美了。

我們拍完的那個晚上,乘夜機趕回來,一下飛機,打開手機,電話就響了,是大薑。他說,我把林巧巧殺了。

這天半夜,他在睡覺,聽到門外有聲響,起身開門,卻發現房門打不開了,房門的鑰匙他一直插在鑰匙孔的,很顯然,被人從外麵反鎖了。

不過是二樓,翻窗戶難不倒一個男人。他翻窗跳下,從後院的樓梯口飛奔上來,客廳門虛掩,他衝進去,客廳裏站著一個人,她拿著一隻打火機,正在點燃我們的沙發套。

林巧巧。

大薑一句話也沒有問,也沒有說,隻是衝過去,抓起她的身體,狠狠砸在了茶幾上。大理石的茶幾。

林巧巧當時就死了。

大薑去自首,他對警察說,她放火燒我們的房子,想要連我一起燒死,我殺了她。

現場的確發現帶著林巧巧指紋的打火機,和燒了一片的沙發套。房門把手和鑰匙上,也有林巧巧的指紋。但林巧巧是怎麼進屋的?後院樓梯口的門,隻夠通到門口,大薑說他是鎖了門睡覺的,防盜門也沒有被撬的痕跡。

但事實隻有一個,林巧巧死在了我們的客廳,大薑殺了她。

出事這天,林巧巧新婚的丈夫,竟然在另一個女人的床上。

大薑剩下的人生,要在監獄中度過。

他說,我不後悔。我從來沒有做過這樣一件,心滿意足,痛痛快快的事。

他說,從此,再沒有人要報複我們了。小薑,藍藍,你們好好過。

很久以後,我們才去影樓取婚紗照。

每一幅照片都很美。

其中有一幅,是在洱海邊,我們映在水中的倒影。

我驀然發現,那幅在我腦海裏盤亙多年的,讓少女時的我思念懷想的,模糊的男孩影像,正是照片裏這張,光影交錯,憨厚帥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