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忘記時間忘記她(3)(1 / 2)

一個黃昏,是周末,大薑補課去了,奶奶在烘房忙碌,我和小薑坐在櫃台裏聊天。他受傷後就申請了休學,我把周末的時間都用來陪他。

我們本來隻是瞎聊天,還玩著猜拳遊戲。以前玩猜拳遊戲,小薑他總是耍花招,他總是能贏,可這天,他一直輸,他總是輸。他輸了就笑,哈,怎麼你又贏了。我又難過起來。內疚像一條蟲子,在我身體裏蘇醒了,蘇醒過來它就開始一點點啃我的心。我又忍不住說,小薑,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讓你去采那朵花的。我不該的,我以為石頭很牢固,我以為……

說到這裏,我感覺有什麼不對勁。仿佛一個人走在黑暗的森林裏,森林深處,卻有一雙紫色的眼睛在看著我。我打了個冷顫。我從小薑的肩膀往過去,櫃台外麵,站著一個人。雪白的臉上,掛滿淚水。一雙嘴唇,失去了血色,正緊緊咬著。見我抬頭,她看了我一眼,轉身走了。

還是在小學六年級那個升旗儀式的早晨,她對我有過似曾相似的目光。但是這一次,更鋒利,更冰冷,仿佛一把薄而輕巧的利刃,瞬間將我的腦袋削去半邊。

小薑招呼她,你好,林巧巧,請問需要些什麼?

林巧巧說,小薑,我愛過你,你也愛過我,你還記不記得?

小薑嗬嗬一笑,說,別開這樣的玩笑,被人聽見不好。

林巧巧說,我愛過你,你是我真心真意愛過的唯一的人。你怎麼可以忘記?她的聲音悲涼中帶著自嘲。

小薑茫然地望著她說,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隻能說對不起,我不記得我們之間發生過什麼,我記得的,就是,我很小的時候起,你每天就會從這裏路過,你是林巧巧,你會跳芭蕾舞。

小薑說得真誠懇切,不知真相的群眾,怕都會以為傻掉的那個是林巧巧。

林巧巧悲極反笑,她撫摸著額頭,望望藍天,笑著說,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奶奶早就覺察到我的異常,但她什麼也沒問,她隻是煮了一碗熱熱的醪糟紅糖水,端進我房間說,趁熱喝了,早早睡吧。

紅糖水甜津津的,帶著一股淡淡酒香。我一氣喝下,鑽進被窩。已經是6月,但木板樓的房間裏,還帶著絲絲涼意。我蓋上奶奶新給我做的開滿荷花的綢麵被子,緩緩沉入睡眠。

不知過了多久。我醒了,能清晰地感覺到雨停了,月亮出來了,窗戶上有淡淡月光。我把目光從窗戶移到寫字桌上,寫字桌上是我的書,書包,一盆仙人掌。我又把目光移過來,我看到我的椅子,椅子上掛著我穿的校服。然後,我把目光收回,望了望我的床前。一個人,正蹲在我的床前。但我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呼吸。

是小薑。

他蹲著。似乎蹲了很久,他睜著眼睛,卻並沒有看到我醒來。他還是那樣望著我,像一隻溫和安靜的小獸,身體的熱量靜靜散發出來,一動也不動。我以為這是幻覺,我搖搖頭,再次看,小薑還蹲在我麵前。我不想說話,隻下意識想伸出手去摸摸他。但卻抬不起手來,隻感到一陣涼風,從窗戶吹進來。

小薑又蹲了一會,然後起身,轉身,慢慢走了出去。

這次,跟上次一樣,他進入我的房間,好象是在夢遊,他還在睡眠中沒有醒來。這次,他沒有和我說一個字。

小薑走後,我又睡了過去。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和小薑結婚了,婚禮在一個古老的教堂舉行。沒有觀眾,沒有親人,隻有滿屋子的白鴿子,來回飛舞。

夢裏的我,很幸福。

第二天.小薑完全不記得昨完曾來過我的房間了,以至我懷疑那也是我做的夢。我想起那個結婚的夢,有些好笑,不可思議。我可從來沒打算結婚對象是小薑啊。可夢裏的我,卻分明幸福。

小薑的身體慢慢康複,醫生所說的後遺症,也逐步體現出來。

此外,還有一個明顯變化,那就是,他的記性變差了很多。

醫生說,他沒有失憶,隻是有些事需要慢慢才能記起。可在小薑康複出院後,他卻很明顯地,忘記了一件事。那就是,林巧巧,和他,曾經相愛過,他曾為她,痛苦絕望到險些死去。

書上說,有種失憶,叫選擇性失憶,人在經曆某種創傷之後,大腦會自動將以前一直盤亙在裏麵的最最痛苦的部分,自動過濾。據說,這是出於人的自我保護的本能。這是有科學依據的,並非怪力亂神胡編造造。所以,我選擇了相信科學。